江湖乱也(144)
裴松洛却像是看出他心中犯的嘀咕,视线总在他身上打转,意味深长,看得他越发不自在起来。
落座看茶,略略抿了一口,上官允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我等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先生已然心中有数。”
裴松洛呵呵一笑,冲阮翕扬扬下巴:“不妨先听听阮公子怎么说?”
阮翕一惊。
裴松洛若无其事地吹着茶:“之前在百川山庄人多耳杂,阮公子有所顾忌也在情理之中,眼下只有我们四人,大可直言不讳。”
上官允转过脸来看他。
被戳穿所想,阮翕涨红了脸,说话也结吧起来:“我……我没……上官兄,我并不是不信你,只是……”
上官允温言道:“阮兄弟不必紧张,只消说你认为我们应当知道的那些就好。”
阮翕抓抓脑袋,原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被抓得更乱了:“我……我当时只听到那些人说,不能动朝闻会的……”
裴松洛斟下一杯茶,淡淡道:“还有一句。”
阮翕迟疑:“这……”
这副模样,分明已经起疑。
梅潜目光一闪:“你怀疑谁?”
“裴先生有话但说无妨,不必逼迫阮兄弟。”上官允抬眼,直视裴松洛,语气虽说依旧温和,目光却忽地锐利起来,与裴松洛短兵相接,半分不让,“朝闻会耳目通达,想必阮翕知道的,也同样瞒不过裴先生。”
阮翕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裴松洛笑出一声:“从裴某口中说出来,怕是会落个挑拨离间之嫌。”语气一转,他意有所指道,“众人皆知上官庄主为武林结盟费尽心力,哪怕早就有所怀疑,也不肯表露分毫,唯恐还未合纵便已拆盟,只可惜……”
上官允敛着眉目,平静道:“裴先生不必明嘲暗讽,在下并非刻意包庇,只是铁证未出,在下亦不愿冤枉好人,伤了武林同道的心。”
“好人?”裴松洛哈哈大笑,一指阮翕,“那你不妨问问阮小公子,为何那玄武斗宿不动花满堂的丫头?”
阮翕惊得后退,身子重重撞上椅背,动作之大险些掀翻了桌子:“我不知道!我当时被打晕了,只在晕过去前模模糊糊听到一句花满堂的生意,别的什么都没听到!”
片刻寂静。
阮翕后知后觉捂住了嘴,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仿佛是一剑劈来,将先前隐约闪烁的线头一下推到面前,连他自己都被骇了一大跳。
倾茶入盏,泠泠而下,裴松洛为他们一一续满水,幽幽道:“对上官庄主而言,仅凭阮小公子一句话,自然还称不上铁证。”
上官允沉默片刻,道:“请裴先生直言。”
身旁小炉之上,一壶新茶正哧哧冒着细响。
裴松洛望向窗外,芭蕉叶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雕花窗栏:“洛阳城西,孟津县内有家医庄,平日里没生意没名声,不显山不露水,以朝闻会之力,也是在前几日才刚刚查出,其背后的主人姓余名进,其余不详。”
余进……这个名字昨日才刚听过,阮翕自然不会忘记,顿时瞪大了眼:“可是个化名?真名是周竟,扬州人氏,是不是?”
裴松洛微微一笑,慢悠悠道:“算起来,多亏几位路见不平。扶疏丫头委托临风查这个余进的底细,临风想方设法弄到他的路引,由路引下手顺藤摸瓜,一路摸到孟津县,方才知晓那座医庄,究竟是谁的产业。”
上官允不语。
梅潜细细想了一阵,终于记起当初在宋州落英门,送上那一株名贵金盏莲的花满堂管家,确实名叫周竟。
“谢天赐所中之毒,是城主亲自调配……”
“你们有金盏莲又如何,那毒正是克制金盏莲的……”
金盏莲有解毒奇效,克制它的毒少之又少,明渊何来这般有心,特意调配了克制金盏莲的毒?
先前当是巧合,如今想来,知道他们有金盏莲的,除了他们自己,自然只有送礼的人。
真正的巧合,不过是没料到,阮翕这只羊有那么肥,能把千金难求的名贵药材当干花,揉吧揉吧塞成了香囊。
“上官庄主不妨前去看看。”裴松洛悠然道,“不过一个医庄而已,花堂主究竟在顾忌什么,需要做得如此隐秘?”
上官允沉吟许久,才抬起眼慢慢开口:“敢问裴先生,燕无涯可曾利用叶姑娘找上朝闻会?”
“上官庄主的疑心未免有些不合时宜了。”裴松洛哼了一声,讥诮道,“落日城如何想法想必庄主也猜得出来,至于朝闻会……呵,朝闻会只知编书,不插手江湖。”
上官允起身,向裴松洛抱拳俯身一礼,继而转头便走。
雅集书院外,另外四人已等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