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133)
操琴慢慢握紧了手:“若是伤了呢?”
大夫瞪大了眼,语气一下子就虚了不少:“小姐可否……可否让在下查看一下伤口?”
操琴默不作声地抬起右臂,一寸寸挽起衣袖,原本莹白如玉的手臂此刻青一块黑一块,看上去像是中毒,手背之上几道渗着黑血的伤口触目惊心,一看便是被尖利爪子抓伤的。
大夫倒吸口冷气,盯着伤口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么深的伤口,恐怕……恐怕……”
穆九秋忧心忡忡:“恐怕如何?还请大夫直言。”
“恐水症……”梅潜低低道,“若我记得不错,葛洪《抱朴子》中有载,猫犬恐水疯症,若发病时抓咬伤人,伤口出血,则疯症将传染给人。染病之人初时浑身乏力低热不退,继而恐惧不安抽搐痉挛,畏声畏光不得见风,尤其畏水,之后呼吸艰难,极其痛苦,直至死去。”
大夫一脸凝重地点头,看着操琴欲言又止。
操琴半垂着眼,凝视着手背伤口:“但说无妨。”
大夫重重叹了口气:“人若染上恐水症,发病后半月内……必死无疑。”
烛光之下,操琴的脸白了白。
穆九秋腾地站起身:“可有法子治?”
大夫不敢说话。
梅潜在一旁道:“人染上恐水症,要隔上一月半月才会发病,尚有回旋余地。”
“还有毒。”沉默许久的谢朝寒突然开口,“我本以为是声东击西,是冲我和梅九来的,没想到那些人下手如此狠毒,如此不留余地!”
想起地窖里的落日纹面具,穆九秋握紧武棍愤然道:“落日城当真卑鄙!二十七年前用毒暗算上官庄主,如今又故技重施!”
“未必是落日城……”梅潜思索片刻,还是摇摇头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穆九秋客客气气地送回大夫,留下个聊胜于无的方子,借了客栈里备用的药材与厨房,先行去熬药了。
房内,谢朝寒关严门窗,将灯烛也调暗了许多。至于那只奶猫,被剪去指甲上了药关在一旁,从它身上取下的毒物被小心收起以待研究,是不是恐水症也有待验证。
操琴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来来去去,只低着头,像是望着伤口发呆。
“操小姐……”谢朝寒站在她身边,不知该说什么,“小姐是为谢七所累,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办法。”
“明日一早我们便启程,快马加鞭赶到百川山庄。”谢朝寒道,“花堂主擅医术,上官兄对毒也有研究,一定能找到办法。”
操琴垂着头,突然极轻极浅地笑了:“幸好……”
谢朝寒皱眉:“操小姐?”
操琴慢慢抬起脸,像是看他又像是没看,自言自语道:“幸好,扶疏不在这里。”
一夜曲折,转眼天光大亮。
阮翕、花酌月与叶扶疏三人风尘仆仆,城门一开便直取金丝巷茶馆而去。
那茶馆老板还认得花酌月,对她去而复返还有些意外,一见她便迎了上来,有意无意地瞟向她背后一身富贵的小肥羊阮翕:“哎这不是花小姐么?前日听小姐说有要事在身,怎么有兴致带朋友来听曲?”
花酌月开门见山,一指屏风后:“我是来找她的。”
盲姑娘茫然地抬起头,弹琵琶的动作也停了,细声细气道:“花小姐?”
见她柔柔弱弱坐在那里的模样,眼睛上蒙着的布盖住了她大半张脸,也遮盖住她大半神情,看上去像是个风吹就到的纸片人,单薄得受不住一句重话。
叶扶疏一见她就想起斗辅堡那两人街头掳人的模样,若是自己当初也被掳走了,是会被卖到深山老林里不见天日,还是像盲姑娘一样,宁死不屈逃出来,流落异乡以卖唱为生呢?
叶扶疏蓦地鼻尖一酸,在她面前慢慢蹲下身,轻轻握住她的手:“姑娘,我姓叶,是花小姐的朋友,我……想略尽绵力,不知你是否愿意?”
盲姑娘不明所以,但也听得出她是一片好意,依然婉拒道:“多谢姑娘好意,我……我已与花小姐说明了,我会自食其力,姑娘不必顾念我。”
“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姑娘就不担心家中父母亲人么?”叶扶疏轻声道,“突然失踪,家中父母想必担心坏了吧……或许,也在四处找你。”
盲姑娘默然。
“姑娘若担心盘缠之类,这个是我的印信。”叶扶疏自怀中取出封信送到她手里,“我是朝闻会的,姑娘在此唱曲,想必也听过一二。姑娘若不信,跟着我去朝闻会一看便知,绝无虚假。”
盲姑娘沉默许久:“小女子家乡偏远,实在不敢劳烦姑娘。”
“并不劳烦!”叶扶疏急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朝闻会会众很多,且时常要四处游历,送你回乡也是顺路的事,你不用担心!你若愿意,可以先跟我们去洛阳,待办完事我与你一道回乡,你害怕也好,近乡情怯也好,有我们陪着总会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