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14)
谢七笑眯眯道:“晚了,即便再出两千两,在下这宝剑也不卖了。这就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走过路过谁叫你错过。”
这……这便是传说中的易容之术吧!阮翕慌忙抱拳深深俯下一礼:“公子想必也是个武林高手!在下明州阮翕,不知能否与公子交个朋友?”
谢七扬起眉毛:“明州……哪个门派在明州来着?”
阮翕红着脸道:“在下无门无派,只是仰慕江湖侠士出来闯荡,还望谢兄莫要嫌弃。”
“无门无派?”谢七重复一遍,踱着步打量他一周,转向梅潜意有所指,“铁公鸡素来不爱搭理人,这是转性了?”说到一半又一拍手掌,恍然道,“看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袋鼓,铁树也舍得开出花来。”
梅潜完全不想理他,自顾自进了客栈。
谢七后脚就跟了进来,对他嫌弃的脸色视而不见,径自与他一道在桌边坐下,抢在他之前一把拎过茶壶,为自己斟茶。
梅潜眯了眯眼,指尖一动,面前茶杯贴着桌面向前滑去,在茶壶壶嘴底下将将停住,正挨着他那杯。
“举手之劳。”梅潜道。
谢七调整了下坐姿,一手动作未停,另一手状似随意地搭上桌沿。清冽茶水自壶嘴汩汩而出,氤氲热气中,梅潜的杯子竟自行动起来,一点一点不急不缓向他移动。
梅潜扶住桌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滑至桌心的杯子霎时不动了,片刻后,竟沿着原路折返回去。
谢七还在倒水,细小水柱绵延而下,非但不曾滞断,甚至不曾有丝毫颤动。
茶香沁鼻,谢七深吸了口气,赞出一声:“茶倒是不错。”
茶杯倏尔停住,似是左右为难不知该往哪边走。
阮翕也跟着坐在桌边,左看右看,欲言又止。
四方木桌不再稳当,此刻正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啪”地一声,谢七放下茶壶。阮翕如蒙大赦,眼疾手快抓过被内力震来震去的杯子,拎起茶壶满满斟了一杯,恭恭敬敬递给梅潜:“梅兄请。”
两边内力同时撤下,颤动一下停止,梅潜面不改色接过茶水,斯斯文文地颔首致谢。
谢七瞧得更加有趣,斜斜靠在桌上,举着杯子要喝不喝的,只兴味满满地盯着他,似乎在等他开口。
梅潜却偏是不开口,饮了一口便放下,端坐桌边眼观鼻鼻观心。
客栈大堂人来人往吵吵闹闹,偏是这一隅静如深夜,半晌没有一点声音。
阮翕被他二人这副阵仗唬住,几次欲开口打破沉默,深思熟虑后又咽了回去,目光在他二人之前徘徊来去,找不出一分头绪。
三人相对而坐,久久无言。
一直到茶水凉透,阮翕百无聊赖之下,一路风尘带来的疲累此刻全涌了上来,困倦逼近,眼看着就要打盹睡过去了。
终是谢七先憋不住开了口:“我说,梅九啊……”
阮翕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没酒我去买!”
谢七满脸同情:“啧,一看就是被铁公鸡讹的。”
“呵。”梅潜嗤笑一声,道:“此言差矣,分明是谢七公子觉得有茶无酒太过薄趣,有意招人误会,想寻个由头蹭人一壶酒。”
谢七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短笛,摇摇头理直气壮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古人诚不我欺,铁公鸡真是看谁都小气。”
“不敢当。”梅潜也不生气,“在下穷得很,不似堂堂谢七公子财大气粗。既然七公子不差这点小钱,不如这顿你做东,再加壶酒如何?”
谢七举杯,虚虚与他碰了一碰,悠然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清茶足矣。”
梅潜接道:“在下可不敢自认君子。”
谢七微笑:“在下是。”
看他二人你来我往推来推去,阮翕心想不过一壶酒而已,既然两位大哥囊中羞涩,自己来也是分内之事,反正一路来买单结账早成了习惯,转头便招呼:“小二,上你们这最好的陈年花雕来!”
那二人若无其事,恍若未闻。
有酒自然要有菜,阮翕叫顺了口,不知不觉又叫了一桌好菜,在面前堆得满满当当。兄长曾说过,生意场上亦是如此,酒足饭饱好说话,伸手不打请客人。待一坛陈年花雕见了底,那二人酒至半酣,气氛不再像方才那样古怪时,阮翕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小心翼翼问向谢七:“不知谢兄是何方人士?与梅兄……是旧识?”
谢七饶有兴致:“你当真不认得我?”
阮翕惭愧:“阮翕初入江湖,见识短浅,实在不知……”
“不必惭愧。”谢七笑眯眯看着他,“在下落英门,谢朝寒。”
“原来是谢兄,久仰大名如雷……”阮翕习惯性地照着话本念词,念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道,“谢朝寒?你是、落英门,‘飞剑落英’,谢朝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