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乱也(122)

尔后，与他相对而坐，一手连点自己几处大穴，一手抵在他胸口，阖上双目。

烛影憧憧，一夜未灭。

翌日一早，谢朝寒睁开眼，猝不及防地被近在咫尺的人吓了一跳。

梅潜就坐在他面前，双目紧闭眉头深锁，占据了他大半张床。

身上上上下下扎了十三枚金针，将他心脉要穴封了个遍，不必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只是这次虽封了穴，却没限制他的行动，谢朝寒随手将针拔下来，凑到他面前道：“梅九？”

梅潜有些古怪，面色发青，连唇色都泛着苍白，呼吸极轻极浅，若非凑近，几乎察觉不到气息。谢朝寒心沉了沉，伸手去拍他的脸：“梅——”

刚拍了一下，梅潜身子一晃，竟直挺挺向着他倒下来，一脑袋砸在他肩窝，气息微凉，呼在颈间有一丝寒意。

谢朝寒怔了怔，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声音也细微地颤抖起来：“……梅潜？”

砰地一声，风一下子贯入房中，叶扶疏急惶惶地推门而入：“谢公子？你醒了？”

她身后跟着操琴，两个姑娘满脸忧色，顾不得太多便冲了进来：“梅大侠怎么样？”

谢朝寒更觉不对，扣着梅潜肩头的手不自觉紧了一些：“梅九怎么回事？”

“他……”叶扶疏声音小了下去，“为了给你散内力……”

谢朝寒忽而急促起来：“他做了什么？”

操琴沉沉看他，替叶扶疏回答：“他用了个方子。”

不好的预感顿时袭上，谢朝寒低头看一眼梅潜：“什么方子？”

操琴垂下眼，平静道：“花小姐说，那方子名为灵犀蛊。”

“灵犀蛊？”谢朝寒茫然抬头，“那是什么？”

不止谢朝寒，操琴穆九秋在此之前也知之甚少，倒是叶扶疏在网罗天下事的朝闻会中见过寥寥几笔的记录，当时只当是坊间杜撰之事，没想到花酌月竟然有，还正好带在身上。

这蛊出自苗疆，研制的人存着见不得光的心思，妄图以药物蛊虫窃取高手内力，令自己不必苦练也能成为集众家之所长的绝顶高手。然而，武学之事何其精妙，内力如何积留运行连名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哪里能是那么容易就窃取的？制蛊的人很快发现，偷来的终究是偷来的，心法路数不同，内力无以融会贯通，反而因为与自身真气相冲，致使经脉逆行，两相交锋，所窃内力越是醇厚对自己的反噬就越大。且是药三分毒，这药的毒性更是强烈，蛊虫反噬也不容小觑，用药蛊后一日不得动弹，三日气息奄奄，之后便受真气相左之苦，日日蚀心跗骨，直至那股窃来的内力自行消磨殆尽。

据说，那位制蛊之人便是在用蛊之后，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形下，被仇家一刀毙命。

蛊名灵犀蛊，取得是蛊虫为媒介，一线相通引渡功力之意，名字诗情画意，实则暗藏杀机。

这蛊在江湖上本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太过无用，久而久之也没人在意，只有药毒不分家的大夫还知之一二。

梅潜便是用了这蛊，以毒为脉，将谢朝寒体内残留的真气功力一点点牵引到自己身上。

也是替他，把这五内俱焚的苦楚揽到自己身上。

第63章 引蛇出洞

马车吧嗒吧嗒地向西而去，原本车上的一个病号变作了两个，赶车人换成了穆九秋，留了个阮翕在车中照应，反倒是三个姑娘骑马护送。

梅潜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闭目调息，一张脸绷成铁板一块，任谁与他说话都置之不理。

谢朝寒难得安静，一双眼紧紧跟着他，始终没有移开。

梅潜被这眼神盯得如芒刺在背，不自然地转过身去，多少避开他视线。

阮翕被他们俩夹在中间，左右都是寒气森森，多说一句话都能被冻成冰块，只能诚惶诚恐地捧着一本人体经脉穴位典籍，低头死死盯着各个穴位，那一页上的内容早已倒背如流，却始终不敢翻动一页。

谢朝寒看见那本书就来气，看着阮翕手上把弄的风月织羽针更加来气，恨不得有样学样，跟着在他身上也扎上十三针。

梅潜也终于被他这眼神弄得寒毛直竖，睁了眼恶狠狠道：“你点穴了？盯着我看做什么，寒不寒碜！”

“不寒碜。”谢朝寒抱着手臂冷笑，“没见过傻子，难得见着，自然得好好瞧瞧。”

“是么，我倒是见过一个傻子。”梅潜跟着冷笑，“自断经脉不够，还要透支内息去教人武功，你说这个傻子是不会写字还是不怕死？”

谢朝寒面不改色：“不及某个傻子，没人护法就敢入定，也不怕被人瓮中捉鳖，什么乱七八糟的虫子都敢往身上放，现在没力气动手，只能逞逞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