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彼端(23)
云雨根本不想听他论装束,目光散散漫漫飘向别处,这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从紫藤花架和水晶隔断后闪过——
那不是梁端么?
云雨揉了揉眼睛,恰好梁端的视线也正好撞过来,后者看了看她那身古怪的穿搭,又看了看一旁安排服务员布菜的正装男人,谑笑一声,以为这大小姐又故意作怪,耍弄人。
那抹冷笑偏偏被云雨看了去。
“我去趟洗手间。”她扔下话,追了过去,先是“喂”了一声,但梁端假装耳背,根本没搭理,逼得她只能“暴力”地抱着人胳膊,把人拖到洗手池边的藤曼格架前。
梁端板着张臭脸:“干嘛?”
云雨欣然,甚至不由自主为这巧合还有点小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梁端抱臂站定,露出看傻子的怀疑目光:“你这话问的,来餐厅当然是吃饭,不然干嘛,洗脚啊?”
偶尔梁端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满是幽默感。
那脚他不说脚,非要说Jio,云雨憋不住笑,眼神还不断往他身后瞭——
“你又在和哪位美女共进晚餐呢?”
梁端面无表情揪了一把她的头发:“注意措辞,什么叫又?”
“我的错,我的错,”云雨自打嘴巴讨饶,身体却诚实地左看右看。
餐位就这么多,附近缺了人少了伴的一眼就能瞧清,可看来看去,当真没有合适的,云雨不得不心生怀疑:“不会就你一个人吧?”
梁端朝她来的方向指了指,把手插进西裤口袋,难得有几分拽意:“诶,打听这么清楚,难道想拼桌?别,我没有佳人,你可有护花使者。”
乔浪朝隔断看来,云雨跳起来把梁端的头摁进去挡住。
梁端彻底服气,在旁冷眼看她鬼鬼祟祟侦察,呵笑着替她扯了一把上衣边角,露出公司的logo:“可以啊,大小姐,你这又是玩哪一出?”
云雨拍落他的手:“说来复杂,我是真的忘了换。”
“别看了。”梁端抓着她的手,把人直接拽到餐厅的另一边,穿过一座仿古的藤萝长廊架,直通向一座观景台。
华灯初上,白昼与黑夜交汇时,城市次第被点亮。
此刻,云雨脑海里呈现的不再是车水马龙的繁华,是地平线,是延时摄影中一个个快放的镜头,那些高耸入云的大厦,穿梭不息的立交桥都是以一根根钢筋水泥为起点,慢慢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它也不过是从人们嫌恶的脏乱的工地中诞生。”云雨轻声叹息,“那些被视为社会底层,甚至被贴上脏乱差标签的人,不是应该更有资格走进这里么?如果没有他们,这座城市,不过是荒土。”
梁端动容,霍然转头。
天地间的余光铺落在云雨的身上,透明得仿若一尊琉璃。
静默片刻,梁端挑眉:“要我帮你解决么?”
云雨将视线从玻璃幕墙外收回,脸上笑嘻嘻,却模仿着身边人平日的不屑口吻:“呵,我还看不上你。”
梁端无奈发笑:“脾气还挺大。看来胆子壮了,还学会报仇了。”
☆、019
019
即便再不情愿,碍于庄晴的面子,云雨还是赏脸吃了顿便饭。
出于礼貌,乔浪非要送她回家,两人去地下车库取车时计划往城西,但路上接了个电话,临时有事,领导让她周日去撑个场,下周多调休。云雨便改了计划,说上绕城走高速,往战略新区机场去。
她也想让人见一见现在的工作环境,知难而退。
不过,这算盘没打响。
饭后高速上小堵了半个小时,等到地方,四面已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出来,就那办公区外加宿舍区的小院,看着还不错,没给人吓退。
乔浪顺手把定位加在了GPS常用导航地址里,还真打算隔三岔五往这儿跑。
云雨急着忙事,转头就把这人给抛到脑后,等隔两天门卫老大爷通知她来了个人,她整个人都懵了。
往大门处认人,这才反应过来。
也是撞巧,今日早些时候都闲得没事,偏下午配电箱和桥架到货,拉到库房,班组的给领去装,说是碰到施工模型图上棘手的问题,班组长解决不了,只能连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江昌盛,让来个高手处理技术问题。
云雨刚跟乔浪寒暄不到两句话,江昌盛已经开了皮卡车出停车场,往这头来,探了个脑袋招手:“小云!”
“诶,师父,来了。”
云雨跟声应,乔浪看这架势人要走,脸上不大好看,反复抬臂看腕表,嘟哝着:“都五点了,你们不下班?”
他可还想喊着人一块去城里吃饭。
“……不如我去跟你们领导请假。”
事有轻重缓急,总不能让整个班组的工人傻愣着等。
云雨只能先请他去喝茶稍候:“要不你去办公室坐一会,技术上的东西,不困难的话费不了多少时间,或者,要不你就先回去,以后有机会……”
“我还是在这里等吧,云小姐,很值得。”乔浪生怕她婉拒,匆匆打断她的话,两腿迈开,往里走,又朝她摆摆手安抚:“你快去!别耽误了正事!我等着就是……”
这时,梁端往隔壁拿扫描文件,抬头就看见那男人挥舞着手臂,笑嘻嘻,埋头朝项目部修得最好看的厕所去——
小关打旁边走过,被他抓住问:“喂,哪家的憨憨?”
奈何乔浪是个坐不住的,左等右等也不见人回来,连茶也不喝了,拿上车钥匙,找人问了机场的方向,干脆也开车,跟后头一块去。
施工地点固定,找是好找,可就是没有证,机场不放行。
这哥们又闹出些小揪扯,结果还是打电话,叫云雨来处理。
云雨到的时候,乔浪正跟人高谈阔论,操着嗓子喊:“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余光扫到云雨,他又立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哑火,低声呢喃:“有没有素质,难怪在工地搬砖。”
“我也是搬砖的。”
云雨站在他身后。
乔浪身子一抖:“你不一样。”
云雨盯着他:“你不是在办公室等着吗?”
“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乔浪立刻放低姿态,“改日我一定赔罪,不,也不用改日了,不如就这周吧,滨江路那家米其林三星出了名的难订位……”
云雨在心里腹诽:敢情这家伙是个吃货?
但表面上她却冷声打断:“你跟我来。”
乔浪心想,献殷勤的机会来了,立刻快步跟上。
云雨从皮卡车后翻了件反光背心和一顶安全帽,转手扔给乔浪,一边指导他佩戴,一边领着人跨过东一跑道,慢慢靠近航站楼主体。
现场不下雨则积灰重,即便物资放在车里,也难免脏兮兮。
乔浪一手提一个,很嫌弃,可看到楼梯上有装饰公司的人正在作业,时不时还有掉落的钝声,实在怕死,赶紧先把帽子戴上。
至于衣服,他实在嫌太丑,趁云雨在前带路,偷偷给塞到别处。
电梯扶梯没有安装,两人从一楼楼梯间往上,直达候机大厅,然后穿过规划中的安检区,一直到登机口。
一路走来,虽是清水房那般的昏暗灰土,但已能见大体模子的壮观。
云雨边走边介绍:“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
登机口外头有工人正在做固定廊桥,乔浪两眼微睁,竟还觉得有些惊奇。虽然一开始他心里不怎么看得上这灰头土脸的工作环境,但好歹是修机场,说出去有种知识分子的自豪,总叫人脸上有光。
乔浪抄着手转了一圈,浮夸地咋舌:“这是你主持修建的?”
两个搬着钢筋的工人从旁走过,露出看智障的眼神,云雨闻言很是窘迫,清了清嗓子,义正词严解释:“你也太高看我,我只是这里小小的一份子。”
而后,她索性闭嘴,带着人七拐八绕,离开了其他公司的作业面。
看人往下走,乔浪下意识嘟哝一句:“要回去了吗?”然而他向四周顾盼,却发现内壁越发潮湿,似乎在往地底下走。
乔浪蹙眉:“这里……”
云雨走向尽头的灯光:“楼体是土建负责,我的专业技术并不对口,这是综合管廊,这里才是我真正工作的地方。”
乔浪抬眼望去,只见身侧管子纵横交错。
“你看到风洞风口了吗?那部分是暖通,你可以理解为空调风就是打这里过;这是给排水管,水往这里流;至于这边,这边是强电,”云雨尽量避开专业术语,用他能理解的话介绍,最后着重挑了自己的专业陈述,“整个机场,包括航站楼、办公区、塔台,甚至是油库、机库等等,整个电力核心都在这里,地面附近你看不见一根电线杆,因为电线电缆都从地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