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的月亮(41)
走马灯似的浮光掠影的一秒钟。
程一炀看见了张放,直接越过沈迎夏和姜鹿,上前一步搂住张放的胳膊:“吃夜宵不?”
他和张放的关系虽然不熟,但吃个夜宵需要多铁的关系,有嘴就行。
“好啊。”张放说。
程一炀高兴得拍了拍张放的肩膀,回头问沈迎夏她们:“真不去啊?”
张放也回过头,姜鹿是不吃夜宵的,沈迎夏说:“不去。”
程一炀“切”了一声。
去食堂和回宿舍不是一条路,与他们分开后,姜鹿问沈迎夏:“程一炀和张放认识?”
沈迎夏也不知道。
她莫名抬头看了看天空,蓝黑色的夜空里可以看见云朵,遮住了半个淡柠檬黄的月亮,她们走一步,不太圆的月亮退一步。
一中食堂的夜宵因为不健康所以很好吃,到了食堂,遇上了其他认识的人,三三两两坐满了一桌,程一炀实在是饿狠了,点了一碗西红柿牛腩面,还要了好几把炸串。
有人提起艺考的事,问程一炀,程一炀吸溜着面,说他班上就他一个人报名了。
张放坐下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没有很意外。
沈迎夏,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出现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印记。
“诶,你和荆海柏之前怎么啦?”有好事者问。
张放看见程一炀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与慌张,“没事啊。”程一炀说,反作出一脸的不知情。
“之前听说你和他们吵架了啊。”
“和陈磊,和荆海柏我吵什么啊,”程一炀咬着鸡翅说,“而且我也没和他们吵架。”
不知道事情流传出了几个版本,虚虚实实的,也不会有人刨根问底,程一炀用眼神示意张放帮忙解个围,正好有人问张放,“荆海柏是打算考A音吗?”
“嗯。”张放点头。
一行人的话头便转向已经被嚼烂了的荆海柏家里的七大姑与八大姨。
回寝路上,张放把先前程一炀说的话的线头捡起:“你们班就你一个人艺考?”
“对啊,好寂寞,”程一炀说,“我还以为我前桌和我一起。”
“没报名?”
“是啊,”程一炀摆了摆手,表示无话可说,“报名截止前一天还在考虑,但最后还是说不报了。”
张放没再问下去,程一炀吃饱喝足后生出了一些春花秋月的惆怅,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作一个分岔路路口,“感觉有种做出了人生大事的选择。”
那之后过了几天,沈迎夏替同时还是地理课代表的姜鹿把作业本搬去老师办公室,地理老师不在,办公室里只有一个老师,把作业本放在地理老师办公桌上后,那位老师喊住正准备走的沈迎夏:“同学,”沈迎夏转过身,“能不能麻烦你去趟七班,叫一下张放。”
“张放?”
“对,让他过来一下,说陈老师找他。”
沈迎夏愣愣地应下了。
七班的教室在另一头,沈迎夏走过十班、九班、八班,看见了张放,他背靠着栏杆,和几个人聊着天,说是聊天也不准确,他不说话,只是在听,听得也很漫不经心。
她踌躇了几秒,走了几步,大概是自己心里尴尬,更觉得她别扭得引人注意,走到那一圈人外,沈迎夏喊了一声:“同学。”
一个男生正大声地说:“我操,你不知道……”
沈迎夏心想自己只是来帮老师叫人啊,提高了音量:“同学。”
那个男生没说话了,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张放。
如芒在背。
“陈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沈迎夏直视着张放说。
张放指了指自己,意为:我吗?
沈迎夏点了点头,
“老陈找你啊?”有人说。
几个人给最里头的张放让出了一条道。
——事情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而沈迎夏在几米外这么看了几秒,只是看,什么也没想出来,然后她走过八班,走到七班的后门喊了一位就近的后排的男生:“你好,请问你们班张放在吗?”
那个男生在班级里看了一圈,回答她:“不在,可能出去了。”
他刚想问沈迎夏什么事,沈迎夏提前一步说了:“那麻烦你等会和他说一下,陈老师让他去趟办公室。”
“陈老师?好的。”
“谢谢。”沈迎夏说。
她重新走过八班、九班、十班,往楼上走。
她和他又不认识,沈迎夏想,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却能认出他,上前告诉他,什么什么事,什么什么老师找他。
她奇怪的自尊心。
三步并成一步跨过楼梯,沈迎夏后知后觉自己心里冒起了一股无名火,非常微妙且复杂的心情,她在生气那个男生也许是张放。
但是就算是张放又怎么了,如果失望是他,那人已经避着她了,还是在气恼她的猜测成真,“影响不好”,沈迎夏冷嗤一声,轻薄人这个时候学会避嫌了。
不要生气,沈迎夏对自己说。
心里却仍有点委屈。
*
那个期末沈迎夏的排名还不错,整个高二她的成绩都在一个缓步前进的过程,沈迎夏一般不怎么看年纪榜单,反正总会听别人议论到,但这次她看了,看了文科的后,看了看理科的,想找一下张放的名字,轻而易举,因为是第十二名
以前没关注,不知道他成绩居然真的这么好。
高二在一个下着绵绵小雨的雨天里结束了。
暑假缩水严重,宋老师说这在高考后会补还给大家,在高二期末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沈迎夏彻底收了心,开始认真地备考,从小被教育的“有志者,事竟成”“水滴石穿”之类的道理,她第一次赋以了实践。
高三那一年沈迎夏过得和前两年不一样,不一样在成就上。
周围曾经认真学习的、不认真学习的,成绩好的、成绩不好的,虽然都早已远远地看到了高考的大山,但也都事到临头才有感到紧张,高考生都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起在高考的独木桥上晃荡,颇有一种快马加鞭赶赴刑场,只为一句“刀下留人”的代入感。
程一炀去艺考了,听起来让他们这群头悬梁锥刺股的人非常羡艳,想象里程一炀就是背着个相机游山玩水,而程一炀对此只说了一个字:“屁!”
他说他这么自信的人都要被挫成煤渣了,沈迎夏笑,觉得自己现在没日没夜的刷题与关在画室里昼夜颠倒地画画,付出与收获也许是对等的。
沈迎夏一直没有什么考试运,选择题无论是排除了一个选项还是两个选项,她总是猜不对正确的答案,而程一炀则是另一个极端,他选哪个对哪个,据他的不完全统计,命中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所以闹过一次笑话,某一次考试,数学试卷难度极大,因为程一炀猜对了所有的选择题,一脚跃过了年级均分,令所有人大跌眼镜,而那则是沈迎夏有史以来数学考得最差的一次。
这是玄学,他们本在想大王见大王,是否会两相中和,程一炀很害怕,但处了一年,沈迎夏的考试运还是差得要命。
因此考试的墨菲定律在沈迎夏这里完全不存在,试卷写完她就知道自己这次考得如何。
事物都存在矛盾,这一体质的好处就是沈迎夏很清楚自己的水平,以至于考试从来不慌张,到了高三,在题海里查漏补缺,每一次考试中她都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高三学生调整学习节奏的方法之一是畅想大学,天平的一端挂心着成绩,另一端考虑着大学与专业。
姜鹿的目标一直是当一名老师,程一炀非A艺不上,但问沈迎夏,沈迎夏像一个受干扰的指南针,胡乱东指,哪哪都不错,当她的学习幸运地有了成效后,沈迎夏姗姗定了目标,说她想要考C大。
姜鹿觉得沈迎夏一定行,而程一炀一听,说她步子迈得太大小心扯到蛋,“不可能,”但他想了想,“也不是一定不行。”
任何一个数字乘于零,一切即归零,但过程乘以未知的结果,一切又难以预知。
但高考后沈迎夏查了下往届C大录取分数线,她便清楚自己是够不着了。
但她仍然是等待一点好运降临的莘莘学子之一,即使模拟考成绩已经告知她和C大的距离,即使她对C大的分数线早已烂熟于心。
成绩最后还是与她的估计的相差无几,不遗憾不难过是假的,但这还不足以淹没她的悲伤在三模至高考出分的这几十天里,已经被稀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