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的月亮(37)
她还从桌肚里还摸出了一个透明胶,便以校牌的针作剪,吭吭哧哧地把书的封面和也破了的内页补了起来。
封面是绘有作者高鼻子的侧脸。
后来沈迎夏就睡着了。
睡着实在是毫无征兆的,沈迎夏看《到灯塔去》依旧看得有点晕乎,加上头顶的光线有点弱,眼睛也有点累,她本来只是想趴在桌子上眯一会,醒过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是在教室里,但记忆是中断的,沈迎夏突得就在一片黑暗里清醒了过来,瞧了瞧四周,哪里是教室!
后来一直到上了大学后,沈迎夏才再一次拾起这本著作,那一次她读得很顺利,第二部“岁月流逝”精简而美丽的诗意里,追忆似水年华是一次蓦然回首或突然而至。
沈迎夏按了按墙上的开关,灯都开不了,估计是电闸都关了,她赶紧往门口走,正巧那天她没带手表,但晚自习肯定已经开始了,早已经过了春分,是白昼渐长的时候,外面的天却已经黑了。
如果闭着眼睛装作盲人往前走,即使知道前面没有人、没有墙、没有陷阱,走了几步后却就会心下发怵,脚步犹豫,步子迈得越小,越觉得路长。
沈迎夏在黑暗里摸索着往门口走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一刻图书馆变得好大,四面八方的黑暗里像团着很多东西,从一排排书架的缝隙中涌泄而出,害怕就像散落的羽毛乱飞,使得她喉管作痒。
沈迎夏脑子里都是柯南里图书馆杀人案那集的画面。
所以猛一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脏要从喉咙里飞出来了,惊恐地叫了一声:“谁?!”
发出声音后她眼睛一闭,万一真的是个杀人犯,她命休矣。
“老师锁门的时候没注意图书馆里还有人。”
对方话说得及时,没让沈迎夏差点原路跑回。
前厅处隐隐约约有了些可见度,让沈迎夏有了点气力,虽然沈迎夏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身形,高高的,加上刚才的声音,是一个男生。
“你……也是一中的?”
这是一句蠢话,对方回答的声音里也带了笑:“对啊。”
张放镇定下来,也想,不然呢。
“呃……所以我们现在是被锁在里面了?”
“嗯。”
虽然张放看不清沈迎夏的表情,但通过她的语气他可以想象。
“现在几点钟了?”沈迎夏问,她走到挂在墙壁的闹钟下看,太暗了,眯着眼睛,非常勉强地连蒙带猜,快七点了。
沈迎夏自己都懵了,她这是睡了多久?!努力回想,梦里好像有听到铃声。
张放迎着细细的光线看了看手表:“六点五十四。”
沈迎夏愣愣地点了点头,她坐到了前台的桌前,看到桌上的电话,一激灵,抓起来就要拨号,但没声,恹恹地放了回去,继续发呆。
*
张放的化学作业本和练习册都丢了,找了一下没找着,等了几天,它们也没出现。
本来丢了就丢了,也写了大半,张放以为自己顺理成章有了一个少写作业的理由,偏偏那几天是一个大复习课,讲得就是以前写过的题目,化学老师勒令他去图书馆把书买回来。
张放只好去了。
但他没有放在心上,第二天没有化学课,他又忘了,直到自习课上看到同桌在写化学作业,他想起了这件事,问一问图书馆的关门时间,还早,便打算下课吃过饭后再顺便去一下。
到了图书馆,老师一听,说书都在楼下阅览室的仓库,让他明天再来。
白跑一趟,张放便想着借本书,不至于空手而归。
张放习惯买书,所以不怎么来过学校的图书馆,他绕着书架把书都扫了一眼,一路绕到最里面,往内一看还有一片书架,就看了一个女生趴在一张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桌上,像是睡着了。
扎着一个红色的皮筋,发尾是一朵正值花期的喇叭花。
女生整张脸都埋在胳膊圈里,张放猜到了是沈迎夏,诧异到难以相信,但桌子上一本封皮磨损严重但被透明胶带粘好了的书上有一个倒放着的校牌,张放拿起来看了看正面,的确是她,照片进了水有点洇染了开,被拍得有点傻傻的。
图书馆快关门了,张放应该叫沈迎夏醒来,但他站在一旁,忽然觉得心里流淌过一条平静的河,看着她翘起来的辫子,觉得很可爱,就想这样再待一会。
他蹑手蹑脚的、轻轻触摸了下沈迎夏发尾,她的发质稍微偏硬,摸着指尖有点痒。
张放看着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沈迎夏,感到心虚与内疚。
他不是故意不叫醒她的,当他又看了一会,便打算去找老师,让老师叫她,但他刚走出那个旮旯几步,灯突然全灭了。
跑到门口时,却早已人去楼空,摇了摇门,被锁住了。
他折返回来,沈迎夏还没醒来,这时候再叫醒也于事无补,反而……
张放重新回到门口,等待也许会有人经过,但一直等到天黑,等到晚自习的铃声在校园里响起,然后沈迎夏醒来了。
张放知道沈迎夏现在的想法,难以置信,和他当时一样。
但他到底,卑鄙地把自己隐藏在了黑暗里,虽然不是有意,却的确间接造成了这个他暗自遐想过的处境。
*
沈迎夏坐着坐着,不知不觉间,脑子里都是“拉姆齐夫人”“詹姆斯”和“坦斯利”,她摩挲着被她用透明胶带重新贴好的封皮。
刚还不忘把书带上。
沈迎夏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接受现实了,她看了眼那个一直站着的男生,她想不出办法,他肯定也没有,不然他们早出去了,那只能等他们两个人的同学老师发现他们不见了才行,如果今天晚上找不着,就只能等到明天图书馆老师上班。
幸好只有一个晚上,沈迎夏想起那些困死在电梯里呀或者哪里的恐怖故事,心里一半发凉一半发麻。
应该也许大概不会死于非命吧,她又瞥了眼那个男生,和一个男生。
沈迎夏祈祷姜鹿和程一炀赶快发现她不在了,怪也怪她平时时不时溜晚自习,不知道今天晚上宋老师在不在,又想到等大家发现她不见找不着她时,肯定要打电话给她爸妈,得把他们吓个半死,沈迎夏真的是一个头比两个大。
那个男生站着一动不动的,沈迎夏再偷看了他一眼,“你……”
你什么?
她嘴动得比脑子快,压根没想好说什么。
男生像是看了过来。
沈迎夏:“你要不要坐一会?”
唉。
沈迎夏觉得自己没救了。
对方这次没有笑话她,闻言往里找了个离她挺远的位置坐下了。
难道就这样干坐着过一个晚上吗,沈迎夏心里嘀咕。
她往外看了看,今天白天是个阴天,现在天也暗沉沉,所以没有一丝可借的光亮,让这儿伸手至少可以看见手的轮廓的,是楼下远远的路灯,远得仿佛沙漠的绿洲。
“你……”
她又嘴巴动得比脑袋快了。
“等会可能就有人发现了,你别担心。”
他的声音挺好听的,说话的感觉听着也很舒服。
“我没担心。”沈迎夏说,她就是有点无聊,也想多了解些信息,“你什么时候发现门被锁了的?”
“老师提前锁门了,”男生说,“我准备走的时候灯突然关了,到门口一看,门已经被锁了。”
“就你一个人吗?”
“嗯,”他说,问沈迎夏,“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你刚才在哪里?”
沈迎夏抹了把汗,自己说总比被看见好,“我刚才睡着了。”
“睡着了?你在哪?”
沈迎夏指了指里面,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走到最里面再往左走,最后一个书架那里过去还有一个角落,有张桌子,”沈迎夏修饰了下,“本来是想眯一会,可能是最近没睡好,就睡着了。”
“那你不是睡了很久?”
张放不知道自己这样弄虚作假会不会自作孽果。
沈迎夏尴尬地带着笑,“你没听到老师说关门了?”
一般锁门前老师都会提醒他们。
“没听见,可能是因为我在国外小说那里。”
沈迎夏知道了,也就是古书籍区前那一块,老师在前台喊可能会听不见。
所以他们两个就这样被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