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的月亮(36)
说起来沈迎夏一开始也以为那几个挑事的人是猜到了什么,但后来发现他们有脑袋没脑子,真的就是觉着可以拿荆海柏没有理程一炀这件事来耻笑后者,沈迎夏对此也无话可说。
那段时间沈迎夏在准备高二下学期的学业考试,本来她化学学不通心情就很郁闷,看见这些二世祖更是烦得暴躁。
沈迎夏知道程一炀是同性恋是刚开学的时候。
大概是从上个学期末开始,因为周远山,经过一个寒假,两个班级的携手共进,发酵出了一个她与程一炀、周远山三角恋的爱情故事。
这件事情放在高一她得气得吃不下饭,但现在她不在乎了,她有了经验,她甚至猜出了捏造传播这些的是哪些人,对此只能够冷处理。
程一炀也很无奈:“怎么没人说我和你还有姜鹿在三角恋。”
沈迎夏:“想得美。”
在美术室里,程一炀反坐在椅子上,突然和沈迎夏说,他要告诉她一个秘密。
沈迎夏“嗯”了一声。
程一炀不满:“你太冷淡了。”
沈迎夏:“有话快说。”
程一炀又笑了,“干脆和大家说我不喜欢女生算了。”
沈迎夏停了铅笔,她还真没想到程一炀会和她说这个。
程一炀瞥了她一眼,“开玩笑的啊。”
沈迎夏没说话,过了一会程一炀又说:“不是开玩笑。”
然后他们陷入了一段各怀心事的沉默,沈迎夏终于开口,对程一炀说,她其实早就知道了,把程一炀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我猜的。”沈迎夏说。
“你怎么猜到的?!”
沈迎夏:“我看耽美。”
程一炀:“……这你就能猜到?”
沈迎夏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就是你的感觉不一样,因为知道我们两个不会有什么暧昧,我才会和你做朋友。”
程一炀:“……谢谢。”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程一炀说:“其实我想我也是觉得你猜到了,才会和你说。”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
张放投了几个球热了热身。
下了雨,所以篮球课改为体育馆内上,这节课除了他们班还有高二五班,张放看到荆海柏,两个人打了个招呼,有人从后揽住荆海柏的肩膀,对他说:“刚才碰见十二班那个女生,也太拽了。”
荆海柏刚要说什么,那人又说:“我什么都没做啊,好男不跟女斗,她是看都不看我一眼。”
张放把球投向篮筐,篮球转了两圈,进了。
这几句话在张放脑海里立刻勾勒出了沈迎夏的眼神,他拍着篮球,心里有点烦躁,但想沈迎夏应该更是烦透了这些,那时候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会生出后面的事端。
篮球课一般情况下就是两个班级的人打一场球,中场休息的时候,张放问荆海柏:“你这周末留校吗?”
他突然问荆海柏这个问题有点突兀,荆海柏知道张放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留。”他说。
张放便不说了。
他和荆海柏算是从小认识,他小的时候在荆海柏父亲那学过一阵子的钢琴,不过当时他和沉默少言的荆海柏不太对盘,上了高中重逢后才算成了朋友,但三岁看到老这句话也是有点道理的。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张放便从冯亮骋那听说了沈迎夏骂了人的事情,说是好端端的,几个人堵着他们不让过,冯亮骋早已看不惯五班那几个人,说沈迎夏骂了他们一句“傻逼”就把人都给骂懵了,他兴高采烈:“陈磊他们就是傻逼嘛,哈哈哈,骂得好。”
如果是陈磊那几个人,张放不担心他们会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事情,都是些嘴上没有带把的人,而冯亮骋与同样看不惯的陈磊他们的林家铭,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还来不及,自然也不会让陈磊他们再去找给他们难堪的程一炀和沈迎夏的麻烦。
张放感到一点憋屈。
那时一中的艺术节已经开始,过了一段时间,艺术长廊展出,除了艺术节比赛的参赛作品,还有这一学年在一些市赛、省赛的获奖作品。
张放沿着长廊走,沈迎夏有两幅展出的作品,一副是她这次艺术节画得石膏像,是一位闭着双眼、双手交叠枕着下颔的少女,少女表情恬静,或许就是美术室里摆得那一尊,她的排线很细腻,而右下角的署名比市图书馆的那个签名还要潦草一些。
另一副是她去年参加省里比赛水墨画,竖幅的江雪图,远山近树,泠冽清雅,秀丽的小楷写了一首白居易的诗: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附一个朱红的印章。
省赛得奖的作品都附有作者简介,沈迎夏的照片就是张放在程一炀相机里看到的那张,“高二(12)班,沈迎夏”。
春末夏初,张放在想她的名字为什么是迎夏,是单纯的字面上赋予的意义,还是也与她的生日有关,在这个月或者下个月初夏的某一天,他还记得自己在冬天里第一次知道她名字后感到的微妙,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察觉到,亦或是有没有人和她讲过这一点。
张放自觉自己在这里站了过久的时间,其实也并没有很久,好在人山人海,没有人注意,他往旁走,便看见沈迎夏和她的朋友迎面而来,短发的女生指了指她的画,拉着沈迎夏过去看,沈迎夏皱着眼睛,很难为情的样子。
张放不在意他对沈迎夏的关注,或者说好感,或者说喜欢,反正他自我感觉无所谓。
有女生向他告白,而张放根本不认识她,在这之前两个人没有任何接触,张放不知道对方喜欢他什么,用他初中谈恋爱被他爸骂的话来说,就是长了一张油头粉面的脸。
这种喜欢烟消云散。
同理,他对沈迎夏也是如此,他喜欢她什么?
太夜郎自大,以为自己魅力很大,至少可以招来肤浅的喜欢。
因此张放不太在意,他不会去追她,试图接近她,是自尊心作祟也是换位思考,考虑自己应该少出现在一个讨厌他的人面前,那时他觉得过段时间他就不会再在意沈迎夏了。
第 28 章
学业考试考完了,沈迎夏兴奋地把物理书和化学书扔掉了。
这也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最近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沈迎夏便人工扩大了高兴指数。
那段时间在高三应战高考的气氛里,沈迎夏其实有点焦虑,她这个人是一个典型的感情用事者,有些事情她会迎难而上,勇于挑战,有些事情她又会东躲西藏,逃避现实。
她文科好,高二的成绩还不错,但真要真枪实战上战场,临阵磨把枪,就会发现她只是堆破铜烂铁,即将顶着这个成绩步入高三,沈迎夏心里慌,这回她一慌就更无心向学,开始疯狂地看闲书。
这是一个沈迎夏高中时常有的矫情心态。
一次下午最后一节课自习课上,她手里的课外书看完了,沈迎夏坐不住,干脆偷偷溜走了,图书馆里有几位和她一样逃了课的同学,沈迎夏把书放在前台,往里走,挑了几本书都看了几页便放回去了,她没什么想看的书,最后挑了一本封面已经破烂了的《到灯塔去》。
在该学习的时候不学习就会闲得没事干,所以沈迎夏才挑了一本她翻开过很多次,但永远只看了一点的书。
“‘当然,要是明天天气好,我们一定去,’拉姆齐夫人说,‘不过你可得起大早才行。’她补充道。”
接下来的第二段沈迎夏看了三遍,因为她完全没有了之前读过这一面的印象。
沈迎夏倚着书架,脑袋空空地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站了一会她有点累,桌椅都设在入口处,在沈迎夏往图书馆里走,她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坐地上看会书,没想到拐角处的古书籍区摆了一套半旧不破的课桌椅。
古书籍区像是图书馆的一个死角,像“凹”字凹进去的那个位置,沈迎夏高一来了图书馆那么多次,可能是她总只看门口的几个书架,到了高二她才无意间发现了古书籍区的存在。
虽然书架上的标签贴得是“古代书籍”,但实际上杂七杂八扔了许多没人看的书,落满了灰,沈迎夏有次随便挑了一本,是一本出版于七十年代的小说,她又给塞回去了,大概也是因为这样,被当作杂物区扔了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