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合(71)
她很久没有失望、伤心过了,这样的感觉很好。许研敏偶尔能给她带来一点快乐,但她不会为他伤心。
她后来偶然间,遇见了覃越。
她那时候,一个人出门购物,地铁上碰到了覃越。出站后,覃越邀请她一块吃饭。她好久没有见到这些人了,感觉有些陌生,但到底不好意思拒绝。附近有家酸菜鱼馆子,两人便一起去吃酸菜鱼。她脸上堆起笑,努力装作热情,随和的样子。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变了许多。她记得自己曾经很讨厌这个人,见了他,就会冷漠地扭过头去,一句话也不愿说。此时此刻她却绞尽脑汁,寻找着话题,和对方聊天。仿佛很高兴一样。
她知道,这并非因为她对覃越有好感,而是,她长大了。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十三岁,那个自卑又敏感的少女。她现在已经成人,刀枪不入,并且学会了维持虚伪的客套。
饭间,覃越笑着说:“你变了。”
她笑问:“哪变了?”
覃越说:“变漂亮了,看起来活泼了。”
覃越讲起她的青春期。
“你刚到班上的时候,看起来冷冷的,不跟任何人说话。你还记得吗?”
她摇摇头,笑:“忘了。”
其实是记得的,她只是在对他撒谎。
她不想记那些事。
覃越说:“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她很担心他会说出不好的话。因为整个初中时期,她好像给人的就是不好的印象。同学对她的形容词常常是,冷漠、孤僻,还有高傲。
覃越说:“是开学的时候。你在国旗下演讲。看起来有点乖。那会儿全校同学都认识你了。你还记得你每次去上厕所,都会经过教室的后门吗?男生们经常聚在那,看到你,就起哄,吹口哨。但你总是冷冷的。他们叫你名字,你也不搭理他们。”
覃越面带笑容,讲起当年同班时的趣事。他看起来也变了很多。当年放纵,桀骜不驯的少年,而今也变得礼貌温和,毫无棱角。
那时候,初中男孩子,流行一种游戏。如果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被人察觉,大家就会开他们玩笑。只要两个人出现在了一块,大家就开始起哄。将一个一个,往另一个人身上推。这本是很无聊的游戏,青春期的男孩子们,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无处搁置的骚动。原乔乔从教室后门经过,覃越猛然被几个调皮的男孩子拱了出来,一把推在她身上。
覃越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抱住了她,周围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口哨声和大笑声。她厌恶地大叫了一声:“滚开!”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男孩子们故意跑到她座位前去问:“哎,你认识覃越吗?”
她冷硬地说:“不认识。”
确实不认识。那会刚开学,班上一大半同学她都不认识。她小时候特别畏惧、讨厌男生。男生调皮,爱欺负人。她见了就躲得远远的。
成年之后,覃越回想,他那会儿确实挺傻逼的。总是喜欢开一些无聊的玩笑,假装自己很酷,很帅,没有人能管住他,像一匹野马。虚荣、肤浅、做作,就是个二流子。但那时候的心情,就是那么狂野。他明明知道自己很糟糕,却偏偏有着一种古怪的自尊心。他心里念念不忘,记恨着她推自己的那一把,还有她骂自己的那个滚字。“我不认识你。”跟谁稀罕被她认识一样。他下意识地想要报复她,让她难堪,看她吃瘪。他想尽办法奚落她,让她丢脸。直到有一天她被欺负的哭了,她终于认识他了。不但认识,而且畏惧他。他成了她心里的一根刺,扎得她哭,时不时吱哇乱叫。他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他以为时隔十年,他已经变得坦诚了。那些旧日的心情,却依然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他只能面带微笑地,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话题始终在中心点的外面打转。不过这样也很好,平静,安全,不会触及任何人的伤心事,也不会造成波澜。心情和人已经不重要,能谈论的,只有当时的夕阳。毕竟,夕阳是美好的。
原乔乔问他现在做什么,覃越说在读书。
这让她很诧异了。
“你居然还在读书?”
覃越笑说:“我怎么就不能读书了?”
她记得他是最顽劣,最不爱读书的。
“你读的什么?”
“体育院校。”
她笑:“挺好的。”
覃越说:“你肯定在上大学。是名牌大学吧。”
她摇头:“一般的重点大学,算不上名牌。”
覃越笑说:“你那么厉害,我老觉得你要考清华北大似的。”
原乔乔笑说:“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嘲笑我了。我什么都不是,普普通通,我也上不了清华北大。你知道我那时候最怕一个词是什么吗?那时有篇课文,叫伤仲永。说一个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周围的人经常会奚落你。我小学的时候,周围人总是会说,你是个女孩子,小学聪明,上了初中就比不过男生了。我上了初中还是第一名,他们又说,等你上了高中就比不过男生了。我上了高中,还是第一名,他们又说,等你上了大学就不一定了。后来我就想开了。小时候总觉得自己和人不一样,长大了发现,和你一样的人,成千上万。但我还是我,没人能取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