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破金风+番外(262)
颐指气使,并且很没好气,仿佛他动作若不快些帮她送水,她便要发大小姐脾气了。
荣真倒了水折返,扶她起来喂她喝:“原来美人在我二哥面前是这副性子。”
杜允慈捧着水杯咕噜咕噜吞咽到底,才茫然地抬眼:“什么?”
荣真已经闹不明白她究竟清醒与否:“你认得我是谁吗?”
“荣真。”杜允慈扯了扯勒着脖子的立领,径自躺回床上,倦怠地闭上眼,“谢谢你为我践行。”
“你就打算这样睡?”荣真重新为她倒满一杯水搁床头,方便她等会儿万一又口渴不用非得下床。
杜允慈没吭声儿,似快速入了眠。
荣真也不再逗留:“明天我来接你去码头。”
行至门口,背后重新传出杜允慈的声音:“你相信他真的死了吗?”
荣真转身:“我不相信。”旋即他话锋一转,“但截至目前种种迹象确实表明他死了。”
最后荣真坦诚:“我以为在你身边能发现点什么。”
杜允慈沉默。
荣真打开门走了出去:“好梦,二嫂。”
然而这是无梦的一夜。
次日清晨,杜允慈收拾停当,带上行李箱下楼。
荣真已经来了,醒目地等在大堂的沙发里遥遥朝她挥手示意。
杜允慈退还客房的钥匙,举步要去和荣真汇合,与她擦身而过的人顿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不禁驻足转头,投落视线。
头发半白的老头黑色长衫、黑色毡帽、拄着拐杖,继她之后也向饭店退还房间钥匙——和前天火车上与她包间相邻的是同一个人。
老头似乎并未察觉她的目光,摘下毡帽温儒尔雅地对饭店经理略略颔首道别,继而戴回毡帽拄着拐杖步履稳健又缓慢地走出饭店大门。
荣真行来她身侧:“怎么了?”
杜允慈轻蹙着眉,摇摇头,随口扯谎:“没事,好像看见从前我舅舅的旧相识。”
开航日的码头人潮拥挤,远行的和送行的各占半壁江山。
杜允慈到底是第二次来这里,并且如今她的境况和三年前大相径庭,所以毫无不舍之情。
荣真说:“别这样美人,好歹表现出你留恋我这个朋友。”
杜允慈闻言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
荣真的语气感伤:“不走多好,本少爷娶了你,后半辈子绝对不会亏待你。”
杜允慈微弯唇角:“很开心能认识你。”
荣真松开她时说:“我相信你在梦里已经认识过我一次了。否则很难解释我对你一见如故。”
杜允慈接过他递还过来的藤编行李箱:“保重。”
汽笛轰鸣,邮轮缓缓驶离码头。
杜允慈站在簇拥的人群中,看着码头上同样站在人群里的荣真逐渐变小、最终消失于她的视野。
杜允慈一直呆到最后,其余人都陆续进去船舱里,她才别了别耳畔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那枚玉佩。
手掌里掂量片刻,杜允慈赫然抬起手臂欲图将其掷入大海。
横刺里倏地有人及时捉住她的腕子,阻止她的行为。
杜允慈转头。
老头带着岁月痕迹的面容映入她眼帘。
杜允慈的心脏剧烈地错乱了一拍。
烈烈海风吹得他头上的毡帽似乎下一秒就该掀开。
静默的四目相对间,杜允慈伸手到他的脸颊上轻轻地摸。
掌心下凹凸不平的沟壑十分真实,她也感觉不出任何破绽。如若不是曾经的梦境给予她底气,她万万不可能对一个看起来完全陌生的长者做出如此冒犯的举动。
眼下他对她举动的纵容进一步验证了她的揣测。杜允慈出声,做最后的确认:“我要不扔这块玉佩,你打算顶着人*皮面具骗到何时?”
他原本微微佝偻的腰背直起来:“没想骗你。”他说,“等你进船舱,我就会卸下这副面容去找你。”
熟悉的嗓音入耳,全世界仿佛刹那间无声,仅余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无数情绪淹没了她,杜允慈的指尖轻轻颤抖:“怎的还敢狡辩没骗我?你——”
“对不起。”蒋江樵拉她入怀,千言万语悉数堵在她柔软的嘴唇上,融化在她湿热的口腔之中。
诈死的计划他筹划了几个月,几乎完美无缺。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她会回来霖州。而获知她回来霖州的原因里有他,他既高兴又无奈。
他承认,虽然霖州城内他不方便和她联络,但他确实也有私心,想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是故继续隐瞒。
至于离开霖州后他依旧没有直接和她相认,完全出于他内心的害怕。害怕她因为他的死短暂地伤心过后又恢复理智,害怕她发现他还活着之后怨他欺骗她他无法求得她的原谅。于是他卑鄙地选择先跟她上了这艘远渡重洋的邮轮再说。茫茫大海之上,她无处可去,在抵达法国之前,他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能慢慢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