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的关系(66)
“上楼休息”,“晚安”。
还“先”。
越听耳朵越不舒服,好像她真只是这里单纯的租客一样……
萧小津直着腰板上了二楼,确定身后没有脚步声,她悄悄回头看了眼。
那男人没跟上来。
萧小津深深地无声松口气。
从被采访到现在,她体内有一股无名的巨大力量在支撑着身躯,眼下四周无人了,那股力量说跑就跑,身躯一下子失去承托,她得扶住墙才能龟速前进。
萧小津没有把这种无力纯粹地自欺欺人地归咎于奔波了一天,累了。
好歹谈过几次恋爱,在情场这个烂泥洼里翻滚过,萧小津清楚地明白,这一回,她十有八/九要栽了。
无法细究从哪一刻开始,只能肯定当亲眼看见周雪尘和钱婉拥吻时,萧小津在短暂的惊愕后,不受控制地恐慌和难受。
她当时是怎样逃离现场的,想不起来也不想想了。
回到居室,萧小津在浴室拿凉水扑脸。元旦的气温又低了,冰冻的凉水能使她维持冷静。
尽管认栽,但这是她一个人的事,千万不能让周老师察觉到她有丁点异常。不然的话,依那死男人一贯以来对俩人关系的定位和态度推算……
——“未来20年,我都不打算结婚。”
——“萧老师,千万别喜欢我。”
——“萧老师,你这是图什么啊?”
——“我的事你最好别过分积极,我和你没别的关系。”
——“你只是琴行的租客,不是琴行的老板娘。”
……
萧小津也想起许久未见的赵雪梨,昔日赵雪梨的水果店,早已租给别人经营,每天上货下货的,生意兴隆。
萧小津心里隐隐刺痛,奶奶的,怎么就对那个无情的男人动了心?
她一边自省一边洗脸。洗着洗着,抬头看洗手台的镜子,才知一双眼眶红了。萧小津对镜中的自己苦哈哈地笑了笑,眼底有浓烈的拔凉拔凉的伤感。
和余哲了断之后,她以为余生都不会再动心了。孤独终老的打算,她不是没做过。可是,“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哈哈。”萧小津又笑了出声,揉着眉心无力摇头。
单向箭头的动心,岂能称为“爱情”。动心即注定失恋,现实会让人沮丧,倒不如原地躺尸。
萧小津拍拍脸,打起精神,尝试回顾周雪尘的种种恶行与不是,以鞭策自己及时醒悟。
无奈是,挖空心思想来想去,她竟认为周雪尘才华横溢,潇洒风流,处世乐观,身材健硕,体力更是该死的持久丰沛……
萧小津:“……”
呸!肤浅就是无药可救!“色”字头上一把刀,不会写啊?
洗澡洗澡,洗掉浑身一厢情愿没有未来的幼稚想法!
洗完澡萧小津看了看时间,上楼有大半小时了,周老师仍未回来。
同住半年有多,她摸清了那男人每天在琴行关门后总要去隔壁理发店骚扰初哥哥。等回来时,他身上会有极淡的烟味,而那个时候的萧小津通常已经洗过澡躺床上玩手机。
萧小津特意复制以前的场景,连在橘喵床上叠腿的躺姿也尽量跟昨天保持一致。
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机,注意力却集中在房间门处,既顾忌房门会突然被打开,又踌躇那男人怎么还不回家。
难道他在楼下跟钱婉通电话?昔日恋人一吻定情,轰轰烈烈旧情复燃……
这个“震惊”系标题般的猜测把萧小津吓到了,随之而来的难受甚至不该产生的妒忌也有蹭蹭飙涨的苗头了,她抓起手机睁大眼睛用力去看,迫切需要法宝分散思维。
手机微信的右上角标着鲜红的“99+”,萧小津提不起兴趣查看,随手点开微博。
微博满屏都是今晚慈善晚宴的热搜和通稿,除了出席的各大明星艺人,因筹得五千万善款而被热议的“鲜果乐团”和指挥周雪尘外,萧小津在榜中也露了个尖。
命为“鲜果乐团经纪人采访”的热搜视频里,封面赫然是她的大头像。
将首席打杂的她尊称为乐团经纪人,够给面子的,礼尚往来,萧小津给视频点了个赞。完了随手往上滑,翻到钱婉的视频。
视频里的钱婉被官媒采访,头衔是“晚宴组织方”,她依然穿着红色晚礼服,妆容精致细腻,言谈不紧不慢,逻辑讲究,笑容平和亲切,极容易让人辨析出她是高素质的温柔女人。
萧小津很专心地把钱婉的采访看完,再回头瞄了几眼自己那段视频。
她:“……”
她没有华丽的晚礼服,衣着是最普通不过的毛衣牛仔裤。早上化的妆,不知几时掉淡了,脸色显得苍白憔悴。也没有发型可讲,耷拉的马尾似蔫巴巴的大葱,好几根毛刺在头顶蹦了出来。勉强堆出来的笑容肉眼可见的生硬,四舍五入等于假,说话还浮夸……
萧小津默默放下手机,仰躺在床呆望天花。
雪白的天花有如电影银幕,清晰地播演红裙淑女与西装绅士亲吻的镜头……
萧小津闭上眼猛拍额门,可周雪尘与钱婉一黑一红的相拥身影怎么都挥不去,就像牛皮癣粘在心脏,一片一片疙瘩,不仅不痛快,还让她闷得喘不过气来。
“啊……”萧小津紧捂胸口,从喉咙深处发出压抑的低呼。
早料到周老师和钱婉的关系非比寻常,人家俩口子要和好,不是明摆着迟早的事吗?她作为局外人,就算介怀也于事无补啊。
何况,她凭什么身份介怀?傻不傻,蠢不蠢……
“你干什么?”
头顶突然传来那男人的声音。
萧小津睁开眼,见周雪尘站在床边低头打量她。
她:“……”
周雪尘的视线往下移,停在她捂胸口的手上,乐了:“萧老师,做丰胸按摩?”
萧小津:“…………”
周雪尘特别大方地笑说:“不用按了,萧老师你的够大,够了。”
萧小津脸红耳赤,心跳不知不觉加快。她偷偷掐自己大腿,稳住,稳住。
萧小津镇定地坐起身,想像平时那样没心没肺地跟周雪尘笑话几句,可这男人的眼睛直逼视她,灼人于无形。她开始心慌意乱,恨不得这男人马上消失,别杵在面前太阳般烤打她。
“你快洗澡吧。”萧小津不知怎的说了这么一句。
周雪尘听了就笑:“心急啊?好,听你的。”
他“配合”地转身去浴室,边走边脱衣服。
萧小津无语,瘫躺床上。
她好怀念以前的自己。
换作以前,她会潇洒地怼周雪尘:“周老师,够不够大是我和我未来老公说了算,几时轮到你指手画脚?”
所谓以前,不过两三个小时之前,却似熬了半世纪之久。
钱婉那段视频,是跟周老师拥吻前采访的?抑或拥吻后?她看上去淡定自信,没有留下破绽。
作为慈善晚宴组织方,坐在一堆名人明星的最前排正中,捐款起步价就是三百万,跟五千万金主争持不休,钱婉的身家背景,不愧为余理打听到的“某三代”。
“某三代”如钱婉,与周老师纠缠不清,按理,周老师也不该是等闲之辈。
那天钱婉在萧小津的房间里聊了不少,她问萧小津:“萧老师,你愿意帮一个忙吗?”
萧小津问是什么样的忙,钱婉先是告诉她,周雪尘是当之无愧的音乐天才,年轻时留学德国,所向披靡,可惜后来因故放弃。
寥寥数语,听得人八卦心痒,萧小津盼她继续细说,钱婉却道:“你应该听说过,元旦有一场慈善晚宴邀请雪尘出席表演。到时候会有几位行家到场,雪尘参演的话,对他回德国起很大帮助。所以,萧老师,你一定要帮我说服他。”
萧小津失笑:“周老师怎么会听我的,你高估我了。”
钱婉没有评论高估与否,她说:“我会答谢你的。”
萧小津:“不用客气了,我真帮不上忙。”
那几天她与周雪尘正值冷战,俩人在屋里连个眼神都避而不见。
钱婉的语气沉重了些:“萧老师,雪尘的才华不应该屈就在这里,他有属于他的世界舞台。你和雪尘相识一场,他若怀才不遇,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你难道不会替他遗憾?”
萧小津看着钱婉,想都不想说:“我会。”
周老师若真怀才不遇,她会替他遗憾到天涯海角。身怀本领,却无用武之地,不得不屈居于市井,这和她无法在市中心开办瑜伽学校大展拳脚,被逼至果批搞小型课室讨日子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