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道[娱乐圈](185)

剧组每天结束拍摄都会开讨论会,这种时候小黄根本插不上话,他能做的就是搬个板凳闭上嘴巴,然后仰望大佬们神仙打架。

演员们似乎被激活了,每次讨论会小黄都有听了忍不住想拍案叫绝的分析。

空气里迸发着看不见的灵感电火花,那是一次又一次的表演灵光在闪烁。

可这些精彩的碰撞却大多都会被弃置,前一晚刚让小黄大开眼界的人,第二天就可能卡戏卡的欲生欲死。

充分证明了从说到做的难度,再好的分析,一旦无法落实到实践上,那它就是没用的。

不对,也不能说没用。

虽然没有得到表演上的重现,可是小黄能感受到一种堪称玄妙的美好变化。

演员们在一次又一次尝试里让自己角色慢慢地“厚”了起来。

戏份没有增多,可一个个角色在监视器里看起来确实是“厚”了。

至于女主角迟念,她当然是小黄的重点观察对象。

小黄是听过迟念的名声的,跟卓然一个圈子的黎瑞达还有屠子肃都跟迟念合作过,他们都说过拍迟念的戏其实是很舒服的,她不会给导演制造不必要的麻烦,也很少需要讲戏,一条过是常有的事。

可在《螳》剧组,事情全然不是如此,整个剧组的演员里,迟念是ng次数最多的人,每个镜头都需要拍好几次。

有时候是卓然觉得拍的不对,有时候是迟念自己要求重拍,两个人经常处于剑拔弩张状态,刚开始还需要其他人介入来调和,后来他俩自己似乎习惯了这种冲突状态,吵完架就谁也不搭理谁,各自冷静下来之后就当之前没发生过争执一样继续沟通,沟通妥当了,就接着拍。

刚开始小黄根本搞不明白究竟是哪里拍的不对,他看拍下来的素材,觉得根本没什么毛病,废掉真是太可惜了。

渐渐地,随着时间推移,小黄开始有点明白了,并且觉得以前的自己很蠢,在电影学院从纸面上学到的东西,跟实际拍摄过程中掌握的东西,截然不同,一种是可以讲出来的,具有明确逻辑关系的知识,而另一种是无法轻易用语言组织,但是心里懂得该怎么做的实际经验。

小黄不好说这两种东西孰高孰低,因为书本上交给他的是一种原理,而剧组教给他的是原理被抽象以前的东西。

他只能说在剧组的每一天,他都觉得自己有所收获,有种踏实的感觉,虽然每天都很累,甚至有些烦躁。

迟念的演技很强,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她跟其他人一起出现在监视器里,她永远能锁住小黄的视线,非常抓人。

但是他体会到迟念究竟有多强,是迟念通过一场独角戏告诉他的。

那是一场陈罔市在阳台上吸烟的独角戏,反复拍了三十多次。

从晚上七点多一直拍到十点多,就为了一个镜头。

如果没有进入整个剧本,就不会明白为什么卓然会不断要求重拍。

因为卓然要让他自己从未剪辑过的镜头直接体验到这个情景应该传递给观众的感觉,而不是通过剪辑,剧情铺排,甚至是背景音乐来制造那种感觉。

卓然当时在剧组咆哮道: “生活里你觉得一个女人寂寞,需要这种东西么?不需要,她只要在那里,你就能感觉到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我要体验,我不要制造。”

而一个人心里觉得寂寞,和能让别人感觉到这种寂寞,是两回事。

比起充满戏剧效果的激烈情感宣泄,幽微细腻的情绪更难以表现,同时它还需要具有强烈的感染力。

所以迟念ng了三十多次,她和卓然都在寻找这种感觉,以及感觉的表达方式。

小黄不知道迟念最后是怎么做到的,可她确实让他感觉到了什么。

最后一场,迟念拿着一只小板凳,靠着阳台的墙坐下来,从短裤口袋里拿出包装已经皱巴巴的软装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

然后又拿出一只打火机,点着,蓝色火焰在空气里晃动。

迟念把嘴里的烟凑了上去。

红色的火星在夜里闪烁,迟念娴熟地吐了个烟圈出来。

烟圈逐渐消散,迟念却再也没动作了。

她坐在板凳上,头和背部靠着水泥墙壁,静静地看着月亮。

夏夜里有昆虫的合唱,远处夜行火车的声音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需要前因后果,不需要起承转合,她就只是坐在那里看月亮,你就能觉得孤独一点点从她身上渗透出来,组织成了越来越浓重的雾气,夏天的暑热被这雾气驱散了,皮肤上沾染了夜露的凉。

小黄在监视器后面,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胳膊,可他没摸到露水,他只摸到了自己因为出汗而变得粘腻的皮肤,这个夏天还是那么的热。

这场戏,小黄捕捉到了卓然一以贯之追求的拍摄感觉。

《螳》选在夏天拍摄,是为了追求高温之下沉闷与窒息感,这是全片的基调,灼热而黯淡的北方夏日,一个女人溺水前的绝望与挣扎。

而夏日里的刺骨冰冷,会带来强烈的温度反差。

陈罔市的溺水是在她一点点的降温中实现的。

其他演员演得再好,也无法传递这种夏日里的凉,他们被电影的基调吸附,传递的是那种溽热的感觉,黏腻而烦闷。

迟念则是在抵抗这种难以言喻的灼热窒息,逆向而行,一个人承担着传递反差感的任务。

今天一天只有一场戏,绝对的重头戏——陈罔市杀夫。

剧本一改再改,小黄听过好几次三方争吵,卓然,迟念还有存在于卓然手机里的刘向东。

最后的“讨论”结果是保留剧本前置背景,杀夫的具体过程则由迟念自己发挥。

小黄想起这个就觉得头皮发麻,这么大自由度,不知道得ng多少次才行,可能今天一天都不够用,明天还得继续。

杀夫戏在场记那里被安排为第五十场,而整部电影是53场戏。

背景是赵致远和陈罔市的接触被丈夫廖建国知道了,他在又一次买醉后动手殴打了陈罔市。

这一次廖建国下手格外凶狠,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接连不断,在用完拳脚和皮带后,廖建国不小心踢碎了酒瓶,他拿着碎酒瓶对准了陈罔市的脖子。

扬言陈罔市要是敢跟他离婚,或者干脆跟野男人跑了,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她,然后弄死她。

陈罔市看着似曾相识的碎酒瓶,一改往日挨打时的沉默不语,她表现得楚楚可怜,甚至所剩用不多的姿色似乎勾引丈夫。

这场危机在陈罔市的伏低做小之下似乎度过了,廖建国起了困意,走到客厅里去,躺在沙发上睡午觉。

而刚刚还一副柔弱驯善模样的陈罔市,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把目光放在了菜刀上。

产生于这种背景下的杀夫举动,小黄已经可以想象会是一场残忍的宣泄戏。

他看过资料,不少杀夫案的女主角,会在捅下第一刀后连续捅更多的刀来宣泄心中的恐惧和恨意,有的妻子甚至会进行分尸,手段非常血腥。

站在监视器,小黄等待迟念的表演。

卓然抱着胳膊,喊了声“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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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建国在沙发上睡着了,发出了鼾声,她永远没法习惯他睡觉时的呼噜声。

他睡眠一向很好,喝了酒以后睡得会更死。

这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陈罔市轻轻地拿起了切菜板上放着的菜刀,这是把木头柄的老式菜刀,刀柄因为常被人握在手里使用,又长时间跟厨房里的油烟共处而有了一层油亮的垢。

这刀其实不错,她用它用得很顺手,杀鸡剖鱼都利索。

陈罔市打量了一会儿手中的菜刀,把刀又放下了。

拿一把菜刀到客厅这事儿太奇怪了。

万一他醒了呢?

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她没他力气大,不能冒这个险。

所以,她从挂在墙上的筷子笼里取出了一把水果刀。

这刀刚买来不久,也蛮好用的,削皮挖核都能做。

陈罔市拿着刀走出厨房,厨房和客厅之间是被一条短短的走廊连着,中间过经过他们的卧室。

陈罔市在卧室门口停住了,她站在那里,正午的阳光把卧室照得很亮,北方无处不在的浮尘在光线里没有规律地漂浮着,而走廊则永远受不得阳光眷顾,陈罔市正好就站在这个屋子里最阴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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