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甜(127)
不知什么时候,风也刮了起来,吹得人寒毛直立。
又隔了没一会儿,何缈的下半身基本湿透了。
两只手臂上起满了鸡皮疙瘩,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太害怕了。
她渴望有人出现,又害怕有人出现。
她无助地站在原地,整个人陷在了一片空空荡荡的、无所依靠的茫然里。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八岁那年。那个躲在垃圾桶里不敢声张、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小孩好像并没有被时光留在过去,她始终藏在她的身体里,在她脆弱绝望的时候,时不时冒一下头。
不停地向她发出无声的质问:你怎么还是这么弱?你怎么永远也保护不了谁?你为什么总是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那时候的她疯狂地想念妈妈。
这会儿她疯狂地想念陈斜。
可是妈妈没有再出现过,眼下陈斜也不可能站在她面前。
某个瞬间,似有所感般,何缈抬眼扫了下四周,远处有个佝偻的人影沿着公路边缘蹒跚地往公路这边的方向走来,那人没有打伞,跌跌撞撞地走在大雨中,即便隔着老远的一段距离,也不掩醉态。
何缈的心脏狠狠一跳,她迅速收了伞,矮低身子,往站台的橱窗下一钻,躲在了站台的后面,又担心被人看到脚,她挪到了站台的最边上。
她身形瘦,只要侧站着,这站台边缘的竖向支撑梁基本可以把她挡个差不多,只是半边肩膀完全不受遮挡地暴露在雨幕之下,被这滂沱的大雨重重地拍击着。
何缈躲在支撑梁后,一动不动,紧抿着唇,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惊扰那摇摇摆摆的、越走越近的过路人。
她恨不得将自己融进这半昏半暗的夜色里。
可能过了好几分钟,也可能只过了几十秒,那拖沓缓慢的脚步声大概停在了与她相隔一条公路的对面,就这么停了一会儿。
何缈呼吸都窒住了。
她不敢探出头,甚至无法确定那个人是否看见了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一步一拖沓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掺杂在瓢泼的雨声里,从一开始的清晰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彻底消失。
直到那声音再也听不见,何缈僵直的身体才慢慢松了下来,她倚着身后冰冷的金属支撑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环住自己的胳膊,身子不受控地往下滑。
她将头埋在膝盖里,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站了起来。
她还是得走回头路,和紫毛无论以何种方式杠一晚上,也好过待在这鬼地方面对可怕的未知。
她刚转身,余光瞥见公路上突然有了光。
接着,还有了车子行驶的声音。
何缈心头猛地一颤,一种在她看来几乎不可能的强烈预感瞬间充斥了她的大脑和神经。
她回身,看着那辆前方开着远光灯的车越驶越近。
最后停在了她所在的公交站台前。
车子刚一停下,副驾驶的门同一时间被人推开,一个少年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
接着,后座的门也开了,孙斯尧先是探出一个头:“操,哥们儿,伞!忘拿伞了!”
再接着,后座的另一边又冒出了第二颗脑袋,那颗依譁脑袋的主人直翻了个冲天白眼:“真不要命了!”
俩后座的人一人撑了一把伞,颠颠儿地从车上下来,一人瞅一个,给人上前当撑伞奴。
雨中那俩,一个成了落汤鸡,一个负伤在身。
负伤的那个急成个球,落汤鸡那位明显有些愣。
眼见着马上就要上演“情深深,雨蒙蒙”,陶听言把何缈往自己伞下一拉,一只手搭着她的腰就往车的方向带;孙斯尧直接勾着陈斜的脖子,一路勾着直到把人塞进车后座,自己则去了副驾。
“师傅麻烦关下空调。”白天又闷又热,所以这车来的时候,里面的空调一直都是开着的,后来下雨了,外头温度降了点,车内的人没能及时感知,就一直是开着的状态。
直到陈斜这一说,其他人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一说完,又侧头去问身边人,声音低而哑:“冷不冷?”
其实到陈斜刚才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何缈还有点魂游天外,直到听到他的声音,她才恍惚而真切地意识到,他真的来找她了。
何缈摇了摇头:“不……”
她才说一个字,陈斜抬手拍了拍前面座位的靠背:“老孙,劳驾你脱个衣服。”
“陈斜你刚才冲出去之前要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现在至于脱我衣服?!”孙斯尧嘴上虽然没好气,行动却很仗义,抬手就把上身的T恤脱了,头也不回地往后一丢,“操,老子的贞洁就不是贞洁了。”
陈斜接住衣服,递给旁边的何缈,目光落在一侧:“把衣服套上。”
何缈没拒绝,她今天穿的是件白棉T恤,此刻浑身湿透,内衣的轮廓一览无遗。陈斜刚才只瞥了自己一眼,就察觉到了。
她利索地把衣服穿上,一穿完,陈斜就无所拘泥地侧头看了过来,目光先是扫了眼她脚边的那把湿漉漉的折叠伞:“带伞了怎么没撑?”
何缈没回,她眼睛低垂着,视线落在他小腹偏右的位置。
陈斜顺着她的视线回看了眼。
那一处此刻洇出了一片拇指大小的血渍。
“没事儿,何缈。”陈斜说。
何缈头也不抬,固执地盯着。
“缈缈。”见她跟被人定了神似的盯着自己的伤口,陈斜双手托住她的两边脸颊,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我说了没事儿,别看了。”
“怎么没事儿?”何缈看着他的眼睛,语气虽然平静,一字一字却跟用钝刀磨人一样,“死了才算有事儿吗?”
陶听言原本前倾着身子在戳孙斯尧胳膊上的肌肉玩,被她这句话蓦然惊得顿在了原地,然后慢慢吞吞地收回手指,靠回后座椅背缩着了。
逼仄的车内陷入了死寂。
何缈反问完刚才那一句后,就没再说话了,她坐直身子,正对前方,垂下脑袋。她有很多话想说,但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理智让她把塞了满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
陈斜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后极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从她的后脑勺绕过去,将她的脑袋轻轻地往自己的方向带,最后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顺手搂住了她另一侧的肩。
很熟悉的触感。
还是薄薄的一层,仿佛捏一下就能碎了似的。
两人之间毫无罅隙,陈斜这会儿才察觉到,何缈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他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一下。
他偏低头,垂眼,凑近肩膀上那颗脑袋,在她耳边用几乎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又轻又低地说:“我在呢,不怕了。”
第95章 你俩半斤八两。
这天雨太大, 路况不好,回到淮西市区已经很晚了。
陈斜小腹上渗了一片不大不小的血迹,看着有感染的迹象, 孙斯尧跟着他一块儿回了医院。何缈则决定去陶听言家,她今天太狼狈了, 不好直接回家, 于是借陶听言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说今晚不回了,就住陶听言家里。
何缈的衣服在车上的时候, 就被体温烘干了。现在也不着急回去洗澡换衣服, 于是下了车之后, 先和陶听言在她家附近点了些夜宵吃。
何缈把这一整天的经过和陶听言说了一遍。
陶听言也告诉了她他们为什么知道她在刀哥老家,并能及时赶过去的原因。
前因后果还挺简单的。
刀哥外婆学会了用微信,在何缈离开后,她按捺不住地又给外孙打了个视频电话,一边干着活儿一边打, 舍不得挂。院子里的鸡好久没剪翅膀了,这会儿扑腾着小翅膀到处飞,飞又飞不高, 没一会儿就扑腾到了院墙边, 院墙不高,但是旁边堆了大几摞晒干的稻草, 那鸡借了两次势,就飞出了院子。
刀哥外婆拄着拐杖出了院门,一步都没多迈,就见那只疯批鸡在院门外三四米处啄地上的红薯。
老人一惊,这不是自个儿刚刚给小姑娘装的红薯吗?怎的全撒地上了, 连装红薯的塑料袋都在一旁撂着。
老人随口就把这事儿跟视频那头的刀哥说了。
对于刀哥来说,这事儿就太好联想了。他先是给何缈打电话,接着又给紫毛打电话,都没人接。他一咬牙,给陈斜打了过去,顺便把何缈白天的一通操作脱口而出,说着说着先前刚下去没多久的气性又上头,在电话里操了陈斜、何缈的列祖列宗一百八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