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甜(104)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陈斜这一连串快如闪电的动作,就已经瘫在了地上,尾椎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头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一时间竟没能爬起来,等他决定疯狂反击的时候,陈斜单膝一压,膝盖死死地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嘭嘭嘭嘭!密集的拳头迎风而下,他就像砧板上的一条疯狂扭动却无济于事的鱼,连一句“我操你妈”都只能卡在喉头里,想骂而骂不出声。
陈斜就跟失去了理智一样,眼眶充血,不留余地,把人往死里揍。之后,人群慢慢聚拢过来,有人劝架,有人报警,职高的保卫处也被惊动了。冯翔带着两个民警赶过来的时候,心有余悸地指着陈斜破口大骂:“你小子就庆幸没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动手吧,这大街上拉架、劝架的都他妈是你恩人。十六岁生日过了吧?知道自己在法律上占不到什么年龄上的优势了吧?这人今儿要是凉了,你他妈进去了,你爷爷的终都没人送!”
陈爷爷是陈斜最大的软肋,被冯翔这么指着鼻子怒吼一通,陈斜神情渐渐恢复清明。他看着几乎半死不活的刀哥被人架走,血迹斑斑、臃肿淤青的脸上没剩一块好地方,唯独那双眼睛毒辣凶狠地盯着他,仿佛无声在说“走着瞧”。
刀哥被送去了医院,陈斜跟着冯翔往派出所走。
冯翔问他为什么要动手打人,他没说话。
他真没法说,他不可能告诉警察自己在背地里跟人打.黑架,也不可能解释自己听到刀哥扬扬得意、眉飞色舞说他怎么洗脑式地将无知少年引入歧途时那无法控制的、熊熊燃起的怒火。
他太愤怒了。
一切以拉帮结派为目的的洗脑式“招安”,在他看来和传销无异。而传销这玩意儿,是他这辈子最恨的东西。他没法不怒。
他还觉得很可笑。
人真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贱骨头,徐岛被他一拳头抡到胃休克过去那天的场景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一个人活生生地栽在台上,生死不辨,擂台下观众的兴奋点却刹那被掀至最高点,他们欢欣雀跃、掌声轰鸣,大呼“过瘾!”“打得好!”“干死他!”,陈斜觉得这简直太荒唐、太可笑了。而徐岛,作为这荒谬的地下游戏的参与者兼受害者,竟没有丝毫同理之心,甚至期冀它能无休止地运转下去,而自己好借此坐收渔利。
这渔利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无知少年被他游说,然后前赴后继地沦为这荒诞游戏的消耗品。
而他陈斜,要始终如一地站在上面,打趴一个,打昏一个,打残一个,再打趴一个,再打昏一个,再打残一个……无休无止地受制于人,当个让人称心如意的工具人吗?
凭什么?!
你他妈算老几?
你徐岛算个屁!
老子也不是非要护着那个抛家弃子的妈不可!
岳瑛过得好不好关老子屁事!
乌陵街就算被恐/怖分子炸了又与我何干!
只要我百无禁忌,我他妈凭什么被你这种屎都不如的玩意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可去你妈的!
你这种垃圾不如去死吧!
去死吧!
……
那一瞬间,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三个字,而这三个字实质化了,化成了拳脚,疯狂地招呼在了徐岛的身上。
但这一切,他都没法,也没必要告诉冯翔。
第77章 你儿子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做完笔录, 又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陈斜走出美食街派出所,此时已经很晚了, 天黑得彻底,天上连星星也见不上几颗。他一边往公交站台的方向走, 一边拿出手机给孙斯尧打电话。
这破烂摊子他本来不想收拾, 但冯翔拿出陈民锋做文章, 他只好麻烦孙斯尧去一趟医院,帮忙处理一下徐岛那边的情况。
他还没来得及翻出孙斯尧的微信框拨通语音, 孙斯尧恰好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张口就一副大事不妙的语气:“老斜, 你赶紧过来一趟医院吧,你家老爷子受伤了!”
陈斜脑子轰隆一响:“怎么回事?”
他扬手就拦了一辆出租车:“不是说不要让老爷子知道吗?”
孙斯尧也很恼火:“你他妈别一上来就给老子噼里啪啦一顿训!你当你家老爷子开个四合堂是军事机密呢,你要是想让老爷子过舒坦清净的日子,你至于为了那个卖水果的重蹈覆辙混这傻逼人渣堆里么!”
“废个屁的话!谁干的?!徐岛?!”
“紫毛找人打的!你这战略布局真他妈有问题,我来医院殿个屁的后, 就应该给你守着后院!人根本不在乎你赔不赔这点医疗费,还是那句老话,打你一顿最实在, 偏偏他们不是你对手, 打不到你,就找四合堂去了!你家老爷子死活不相信你在背地里跟人打.黑架, 跟人急了眼——喂——喂喂!”
孙斯尧还有很多话没说完。
比如紫毛是怎么带着人把四合堂一顿砸的,又比如老爷子为什么非要来医院和刀哥对峙,再比如老爷子是如何跟紫毛一行人从口舌之争发展为肢体冲突的。
老爷子仗着自己会养生爱锻炼身体素质不错,挥着拳头就去揍骂他孙子是没爹没娘养的狗杂种的紫毛同伙,结果他忘了自己是单枪匹马而对方是团队作战, 几个来回拉扯,老爷子扑通一下被搡到了地上,后腰直直地磕在了医院侧门外坚硬参差的台阶上。人都疼得身体蜷曲、龇牙咧嘴了,还不忘爬起来继续战斗。
可能是嫌这老头儿太烦人了,其中一个被惹恼了的小碎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抬腿就踹了一脚,直接把老爷子踹到笔挺躺尸、无法动弹。
而刚给刀哥缴完费的孙斯尧一走出急诊,就看到了这让人心悸的一幕。
心都吓得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
老爷子第一时间被送去急诊。
在等检查结果的间隙,孙斯尧才给陈斜打了这个怒气腾腾的电话。
等陈斜赶过来时,老爷子的拍片结果也出来了,诊断为髋骨骨折,好在老爷子平时注重锻炼和养生,骨骼比一般人硬朗,所以是轻度。
然而老爷子身上有几处严重擦伤,短时间内情绪波动又大,导致血压居高不下,此刻还头昏地靠在病床上,喘着气无法平复。
陈斜在安全通道里点了支烟,抽了一半抵墙熄了,又在急诊病房外的走廊上静默地倚墙待了一阵,等孙斯尧出来告诉他老爷子缓过来一点后,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陈民锋靠坐在床头,胸腔微微起伏着,看上去很虚弱,一只手背上扎着针头,输液袋里的液体顺着细管缓慢而有节奏地往下滴落。
“拿出来。”陈斜甫一坐下,陈民锋便开了口,语气中倦意深重。
陈斜情绪一直绷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烟。”陈民锋说,“说戒了是骗我的吧?”
“闻着了?”陈斜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啥也没嗅出。
“猜的。”
陈斜认栽,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中华,搁床头桌上:“没骗您。当初戒了,后来偶尔抽一支,只能说是瞒着您了。”
“瞒着我你还有理了?!”因为病房里还有其他床的急诊病人,陈民锋遏制住了自己爆发的怒火,用气音低吼道,“那瞒着我签生死状、跟人打.黑架你还不得骄傲上了?!过去八面威风、纵横驰骋当大哥的生涯想要重振旗鼓了是不是?!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我有分寸,不会再像当年一样了。”
“你有分寸!你要是有分寸,也不会把人打出脑震荡,现在还躺在隔壁病房里神志不清了!”
陈斜平静道:“您别激动,身体要紧。”
怒伤肝,忧伤肺。身为中医,陈民锋深知负面情绪对人身体的影响。他好脾气了大半辈子,总共也就那点怨和怒,那点忧和思。
只是都耗在了这个残破的家上。
他叹了口气,轻声问:“不是都想好了以后的路吗?这一年多爷爷看你过得不也挺自在的么,为什么还要去和人打架,打的还是黑架?钱不够用?”
陈斜没法说实话,以陈民锋对岳瑛的嫌恶程度,他一旦说出这个名字,陈民锋的血压得直接飚到一百八。
当年他亲眼见过好脾气的陈民锋浑身战栗地指着岳瑛一顿狂躁的控诉,目之所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被他用来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