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滴滴+番外(34)
“爸,你想知道是谁令江舟和袁月月分手的么?”我咬咬唇,慢慢地说。
“海露,不要说!”江舟急忙出声制止,却已来不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用执拗而无悔的眼神看着父亲。
“什么……你在说什么?”父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和江舟?你们兄妹俩在谈恋爱?”
“我们从来不是真正的兄妹啊!”我柔声喊。
“你们……你们……”父亲的眼光在我和江舟脸上交错游走,脸色一片死灰,手中的皮带“啪”地掉在地上。
“江舟……”父亲温和地喊,霎时间他仿佛怒气也没了,脾气也没了,傲气也没了,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我记得考大学前,我曾提醒你,不要忘记自己是谁,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是的,爸。”江舟双眉紧蹙。
“你做到了么?”父亲越发温和,可我的心却越发颤栗。
“你——走吧!”
“是你该独立的时候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海露!”
终于,父亲下达了他的判决。
“爸,不要!不要赶江舟走!”我哭喊着抓住爸爸的衣袖。“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儿就是他的家!你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去哪儿?”
“海露,站起来,不要哭!”
耳边传来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好听得叫人迷惑。
“以后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爸妈,照顾好家,知道么?”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和父亲深深地对视了一眼,一摔头,昂然走出家门。
“爸,爸,求你叫江舟回来,他满身是伤,外面又要下雪了……爸……爸……”
我忽然觉察父亲有些不对劲儿。
“爸,你怎么了?”
父亲捂住心口,喘着粗气,嘴唇乌紫,怔怔地一个字也说不出。
“妈!”我忙向楼上喊:“我们要立刻去医院!”
☆、渔村夕照
“妈,医生怎么说?爸不要紧吧?”母亲一从医师办公室出来,我立刻迎了上去。
“暂时稳定住了……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恐怕是疲劳过度,积劳成疾……”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哎!尹氏这么大的企业,里里外外全靠你爸一个人操心!这么多年来,他多不容易啊!本来期望江舟学有所成,继承家业,帮你爸分忧解难……可现在……”母亲的眼眶湿润了。
“妈,你劝劝爸,把江舟找回来好么?”我含着泪哀求:“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如果连我们都抛弃他,他……他一个人不是好孤单么?”
母亲摇摇头。
“江舟的脾气和你爸最像,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一条路走到黑,死不回头……更何况,我和你爸,向来是他说什么,我听什么。”
“那爸和江舟之间,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么?”我泪水涟涟。
“孩子,有些事情就交给时间吧!”母亲双手把我的手握在中间,疼爱地说:“我年轻时也像你一样,有过怀疑,有过迷惘,相信我,许多事情,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生活会自己告诉你答案。”
“你等到你的答案了么?”我问。
母亲一阵沉默,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是的。和你爸平平安安,相夫教子,共度一生。”
我愕然无语。
“将来,你也会忘记江舟,找到一个门当户对的好男孩,和他快乐健康,白头偕老!”
“不!”我猛地挣脱母亲的手。
“妈,时代已经不一样了,我无法接受像你一样的婚姻!”
“幸福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我一边擦干眼泪,一边跑出医院,拿出手机拨着江舟的电话。
天空中又飘起了羽毛般洁白轻盈的雪花。
我在海边的沙滩上找到了江舟。
我找到他时,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海滩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任凭冷风寒雪侵蚀着他已伤痕累累的身躯。
“江舟……”我轻轻唤了他一声,一路跑过去,脱下运动衫外套,披在他身上。
“爸,怎么样?
他看也不看一眼我地说。
我把父亲入院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他一拳捶在岩石上,一只手立刻鲜血淋漓。
我急忙拉住他的手。
“江舟,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你心里痛,你可以打我,让我替你痛!如果你说要我走,我立刻就走,永远不再来纠缠你!可是……如果你要我留下,我就绝不会离开你!”
他把手从我手中抽出,猛地一下把我拥进他怀里。
“傻瓜,就算你要逃,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却默默相对无言。
雪渐渐停了。太阳悄悄沉落山的那一边。一边的天空是温柔的橘色,另一边的天空是明亮的粉红。云朵儿们也染上了颜色。海面漂泊着几只渔船。
“好美,好美,好美!”我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好像一幅美轮美奂的画:海天暮雪,渔村夕照。”
他轻抚了抚我的头发。
“江舟,你说会不会有一天,爸爸可以原谅我们,接受我们?”我轻声说。
“我们可以等。”
“要等多久?”
“不管多久,就算是一辈子。”
“如果等到我们头发都白了,牙齿都掉光了,爸还在生气怎么办呢?”
“那我就去深山里盖三间茅屋,一间给你,一间给我,我不娶,你不嫁,住在你旁边,等你一辈子。”
“还有一间呢?”
“留给爸妈呀!”
我噗嗤笑出声。
“我看你还是先去医院包扎伤口吧,要不然爸妈可就等不到你给他们盖的茅草屋了!”
“这里离一个地方很近!他家的狗皮膏药比什么医生都强!”
说着,他从石头上跳下来,拉着我向着海滩远处的几户渔家走去。
☆、平凡生活
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江上晚来堪画处,钓鱼人一蓑归去。
夕阳下,酒旆闲,两三航未曾着岸。落花水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
*
*
江舟牵着我的手径直来到一栋旧式的红瓦白墙的平房前,扣了扣门。
不一会儿,一个与我们年级相仿的少年探出头来。
“队长,海露,怎么是你们?快进来!”
这个少年竟是李维!
李维见了我们,热情极了,连忙招呼我们进屋。虽然对李维的家境有所耳闻,亲眼目睹还是令我有些吃惊。三间不大的房间到处堆满了破破烂烂杂物,其中两间是卧室,另外一间被当做厨房、客厅外加仓库,屋顶漏水,四面漏风。
江舟向他要了些膏药和纱布,便和我去里屋上药。
我们在床上坐下。江舟脱掉外衣,我坐在他身后,一手拿着膏药,一手抚摸着他后背血迹斑斑的伤痕,泪忽地就落下。
我从后面轻轻抱住他,伏在他肩上泣不成声。
“还疼么?”我问。
“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他转身扬手擦去我眼角的泪。
“倒是你……”他指尖滑过我脸上的伤口:“狗皮膏药贴这儿可不行,出去给人看见了,人家会说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嘛……”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气得小嘴一嘟。
他淡淡一笑。“说真的。”
“我去问李维要点草药,给你敷脸上。”他说:“他家常年以打渔为生,什么伤药都备着,据说是祖辈传下来的秘方,上了药过几天就好,一点疤痕都不留。”
“可你……”想到他背上那么多深深浅浅的伤口,再神奇的药,也会留下疤痕,我又哽咽了。
“瞧你,又哭又笑的,傻乎乎的!”他了解我心思。“会好的。”
会好吗?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些伤痕会留在他背上,刻在他心头,伴着他一辈子。
*
*
冬天向来不是捕鱼的季节。李维的哥哥为了贴补家用去了外地打工,家里空出一张床,江舟便暂时在李维家住了下来。
那晚,我给江舟上好药后就回了家。
直到一个星期后父亲出院,我才有机会溜出门再去探望江舟。
刚走到李维家门口,竟然看见江舟卷着裤腿,穿着粗布大衫在院子里晒网。
天啊!这是王子变青蛙了么?我难以置信地走进去,几乎笑得前仰后合,却又强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