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罗曼史(62)
宋明媚反问:“那不是也挺好的嘛?”
丁之童笑出来,说:“现实里才不会有这种好事,人家有钱干嘛给我,直接给儿子不就行了吗?崽啊,你要多少钱才能离开这个女人?那可是钱啊!”
她觉得自己挺好笑的,对面却没接她这个哏,又换了一种方式问:“那你真的不去找他吗?”
丁之童不答,仍旧笑着说:“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别介意啊。要是你的某一个投资对象突然对你不冷不热,你会不会回去找他?”
“不会。”宋明媚果然否认。
丁之童摊手,那不就得了。
宋明媚继续道:“……但是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丁之童笑出来,就等着她说,我是美女,你不是啊。
可最后听见的却是一句:“你是真的喜欢甘扬。”
丁之童一怔,下意识地反问:“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是真的喜欢邓总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起远在上海的邓柏庭,毕竟在曼岛还有一个卞杰明。
但宋明媚并不介意,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电话挂断之后,丁之童一个人坐着出租车回上西的公寓,一路上都在想方才的那段对话。刚开始,她还只是在想宋明媚的事,猜这人到底为什么应付着那么些追求者,却又一个都不喜欢,但想着想着,思绪还是聚到那一问上:你真的不去找他吗?
现在的她其实已经把姿态放到很低了,甚至连她住的地方都是一种尴尬——说好了同住,却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她负担不起的高尚地段,高级公寓。
他离开之后的两个月里,她曾无数次地想过,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只是在等她先提出分手?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男人拒绝女人多不好,由女人先说谢谢不要了,那才不伤面子。当时,她觉得这是一种挺绅士的做法,现在才觉得可怕。
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是相信他的,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理由。而且只要他给她哪怕一点点的暗示,她就一定会回去找他。什么工作,钱,签证,都可以不管。
想明白了这些,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现实如她,竟也会有这样义无反顾的时候。
那天夜里,丁之童给甘扬打去一通电话。
那边接起来,还是一样叫她“童童”,她也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问:“你这个月回来吗?”
只等着他还是那样回答:这个月可能不行。
然后,她便可以好好地问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我真的很担心你,你告诉我好不好?如果你不想在电话里说,我回国去找你,我们当面谈……
但那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有那么几秒钟,电话里只余轻微的电流声,还有他呼吸的声音,像是那种开口又无言的叹息。
而后,她就听到他说:“我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回美国了……”
“为什么?”她机械地问,忽然忘记所有想好要跟他说的话。
但他没有回答,已经在交代分开之后的细节:“……纽约的房子租到年底,里面的东西,我让王怡过去拿走,他会联系你的……”
丁之童没有听清后面的话,脑中是另一个她在与他对话。
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我不会回来了。
那就在电话上谈。
没有什么好谈的。
或者我回国找你,你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
你不要来找我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你别来找我了。
……
但最后真正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话。
“你什么意思?”她艰难地道,其实已经是在求他,用她最笨拙的方式。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混杂着呼吸的声音,许久才答:“你在纽约有工作,两个人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具体多久也不好说。所以我觉得,也没必要继续在一起了。”
话说得简短分明,简直不像她熟悉的那个甘扬,那个会因为她的一句话眼睛亮起来又黯淡下去,在马拉松的队伍里跳起来朝她挥手,或者宿舍楼下喝醉了酒,问她要不要谈个恋爱的人。更不像那个一整天开车往返,只为了跟她一起过一夜,对她说一句“我爱你”的人。
但也许,只是也许,她其实并不那么了解他。他们在一起也不过就只有几个月而已,合则聚,不合则散,没有什么对错。
“我明白了,”她也像他一样简短分明地回答,“房租你不用继续交了,我这个月就搬走。”
“童童……”那边又开口。
“你特么别这么叫我!”她突然失控,一下把电话挂了。
房子里静下来,只听到远处警笛的啸鸣,是纽约永远的背景音。哪怕在那个时候,她还是以为他会再打过来,或者至少发条短信给她一个解释。
但她等了很久,什么都没有。
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方才接受这个事实,他真的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他们之间彻底结束了。
一万四千公里之外,甘扬坐在车里,放下已经断线的手机,想要发动引擎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他握着方向盘伏在上面,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把车开到医院门口,接了柳总,去邻县的大舅家。
大舅做农副产品批发生意,已经在市场附近买了新房,但乡下溪边的祖宅还在。三层楼,滨水而居,房子后面有山,山上种着茶树,盛产乌龙和红茶,号称纯天然无公害。
去的路上,甘扬根本不想讲话,但柳总还在琢磨还钱的事,他只好一路陪她聊,比如说:“你还记得那天吗?你带我去银行,把存折拿出来,让我看里面的余额。数字我还记得呢,六百零六。”
“当然记得,”柳总笑起来,“我取了六百,一百给你交下学期的学费,两百给你奶奶做你一个月的生活费,还有一百封了新年红包,也是给你奶奶的,最后一百给你买变形金刚,只剩下六块钱。”
甘扬跟柳总客气,说:“柳总你当初真是太不容易了,儿子还那么不懂事。”
柳总却摇头谦虚道:“其实也没多不容易,你爸爸第一次进去欠的债,没有这次这么多。”
甘扬愣了愣,笑起来。笑是苦笑,但细品却又好像没那么苦涩。他又像那样呼吸,深吸一口气,再轻轻地吐尽,说:“不就是两亿么,我还就是了。”
柳总大概已经看出了点什么,特别关照他:“不管怎么样,你自己的东西千万不要动。”
“知道了,不动。”甘扬满口答应,其实早已经想好了,信托转让掉,房子没抵押的都卖掉,有抵押的做个二次,反正流水线不能停。不是要给投资人看他们的态度么?这就是他的态度。
柳总却还有后话,问:“你不是说要结婚吗?现在突然决定不回去了,女朋友怎么办?”
“我才几岁啊?”甘扬笑着反问,“之前就是乱说的,没影子的事,你别瞎想了。”
柳总看着他不语。
他这才又安慰了一句:“我们都商量好了,等过段时间,这里情况好一点了再说。”
柳总点点头,像是满意了。
那一瞬,甘扬竟然也有一种错觉,他是真的跟丁之童商量好了。而且,等过一段时间,情况真的会好起来。到了那个时候,他或许可以抽出几个礼拜去一趟纽约。究竟如何挽回,他还没想好,但面子反正是不要了。他在丁之童面前本来也没什么面子。再转念,才回到现实,他并没有跟丁之童商量好,情况也未必会好起来。世事就是如此,虽说有起有落,但就在那一起一落之间,一个人的半生也许就这样过去了。
车子开到老宅,那里还是跟他小时候差不多,可以坐在阳台上的阴凉处,吹着山风,听着淙淙的溪流声和密密的蝉鸣,吃舅妈给他做的龙眼冰,就像是回来过暑假。他忽然觉得,要是自已也能留下就好了。
夏季天黑得晚,乡下晚饭又吃得早,临到该走的时候,天边尚是一片橙红色的晚霞。
甘扬避开母亲,对大舅说:“你盯着你妹,叫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让她看新闻,外面的事都不要管。”
大舅从前没少揍他,要是平常他这么没大没小地说话,扫帚大概已经招呼上来了,但这一天却只是点头应下,说了声:“你放心。”那是成年人对成年人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