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金罗曼史(103)
他忐忑地默认了,但结果负责人却遗憾地告诉他,这位“Tammy同学”是临时上的drop-in class,没有预约,也就没留电话。
当时的曾俊杰已经减掉了70斤体重,练成一个大肌霸,还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也拿到了LT的投资,正在拓新店。大概是同行相轻,他宛如健身行业的专家,看不惯其他很多流派,对Cross-fit更是表现出了彻底的不赞同。
他给甘扬打个比方,说:“深夜的淮海路街头,我从我的宝蓝色阿斯顿马丁上下来,走进大同坊里TAXX。变幻的灯光照在我的身上,旁边人都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我浑圆的胸肌和麒麟臂把衣服撑得满满的,裤子包裹着挺翘的臀部和粗壮的大腿。当我靠近吧台时,男人们往后退,女人都朝我靠过来,无数道目光热辣辣地落在我身上。这让我感觉到自己是这样的魅力四射,虽然节食撸铁吃了那么多苦,但感觉一分一毫都没浪费……”
而后,他在此处转折:“但如果我练的是Cross-fit,每天被虐得比撸铁还要苦,身上该大的地方却没有大出来,我想吸引妹子,难道当场趴下连做50个波比跳吗?”
甘扬听得笑出来,只觉曾俊杰描述得身临其境,道理也是讲得很清楚了——中国人最注重实际,花了钱,流了汗,饿了肚子,一定要看到效果,或减重,或练块儿,而Cross-fit的受众显然太小太小了。
然而,投资尚未确定,他自己却一头扎进去了。
说来也是奇怪,那一年的上海已经号称是全中国健身产业最发达的地区,没有之一,各种健身房应有尽有,有的模仿国外高端俱乐部,设施与设施之间隔得很远,会员互不影响。也有夜店风的,全程瞎眼灯光,音乐震耳欲聋,彼此看不见也听不到。
但在众多流派当中,他这样一个貌似轻微社恐的人,竟然练上了最强调社群的一种,而且去的就是虹桥的那个训练馆。
在那里的一个小时,是他一天当中唯一热闹的时刻。
那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态,觉得不太可能再见,又觉得每一次去都可能再见。
他甚至在脑中预演过许多次重逢的场景,直到习以为常,内心毫无波澜。
但当他真的再看到她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预演都是没有用的。
那天,他又去训练馆,路上接到一个电话,一边打一边走过同一层的游戏厅。
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放着一排4D动感赛车,其中一个位子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正把方向盘,大的猛踩油门,玩得那么投入。
起初,他甚至没有意识自己究竟看到了谁,只是心跳无端漏了一拍,而后才认出来那个熟悉的侧脸真的是丁之童。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血都凉了,拿着手机贴在耳边,找了角落假装继续打电话,其实对方后来说什么他都没听见。
他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们,而在他目光的归处,丁之童笑得那么投入,比照片里的看起来更好。
直到那一局游戏结束,他们从座位上来,孩子玩得一头汗,她蹲下来给他擦。
他这才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他不明白这算什么,两个人都已经分开那么久了,而且他早就知道她结了婚,有孩子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但就这样让他当面看到,他还是受不了。那个时候他就想过她也许已经回国了,就住在附近,所以才会带着孩子出现在这个购物中心里。
隔了几天,训练馆的负责人告诉他一个好消息,“Tammy同学”又来过了,这次留了电话。
“不用。”甘扬摇头拒绝,却没有给出理由。
负责人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过后总算琢磨出一种可能,还特别在跟LT开会的时候提了一嘴,说他们的训练馆里绝对不存在泄露会员信息,涉嫌隐私不合规的行为。
大概是把他那句话当成试探了。
但不管怎么说,Cross-Fit的投资最后没能进行下去,原因与丁之童或者隐私不合规都不相关。他只是觉得曾俊杰的观点是对的,但他自己还是换了一个box,继续练着。
这一段叫丁之童听得有点懵,反应了一会儿才问:“所以,你以为那是我儿子?”
那边没出声,后来跟宋明媚联系上,他才知道搞错了。
丁之童哈哈笑起来。
甘扬说:“哎丁之童,你能别笑了吗?这比你把王怡跟我当成是那种partner还好笑吗?”
丁之童没忍住,又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问:“那你看到我们在游戏里开的是什么车吗?”
“什么车?”甘扬真没注意。
丁之童回答:“我每次带语林去那里玩,选的都是野马。”
那边果然怔了许久,才问:“为什么……选野马?”
丁之童却撩完了不负责,说:“你别瞎感动,那个游戏里都是福特的车,比起嘉年华,当然是野马好看啊。”
就像跑步,她从一开始跟着他跑,到后来不敢再跑,再到现在彻底爱上那种独自挥霍时间的感觉。
野马也是一样。有些事经历过了,便成了她自己的一部分,并不是为了纪念谁而存在。
第77章 青葱岁月已经过去,但这种傻乎乎的,抛弃理智的事,还是有人愿意去做的,只是未必出于爱情。
第二版投售材料做得差不多,丁之童想先找秦畅谈一谈,然后再定稿走下一步。但那几天秦畅正好出差去了纽约,是为了向业务线的上级述职。
等到那个周四,秦畅预计下午进公司,Wilson却早一步来了。
出发之前,他在新加坡就跟丁之童通了电话。明年一月份美国税务局要有大动作,慈善事业管理部也跟着忙起来,无数赠与,基金设立,都要年底之前完成,他本来以为圣诞节前的那个约会还是没法实现了,但今年12月31日也是肥咖条款(《海外账户纳税法案》FATCA)宽限期终止的日子,对岛上的某位富豪有影响,他才有了这一次来香港的机会。
当时岛上的局势还是很不好,先后发生了几起无差别攻击平民的事件,停飞的国内国际航班也越来越多。经过一番周折,Wilson终于成行,来到金融街IFC,借了M行香港分部的位子办公。
那天中午,他约了丁之童吃午饭。这个约会已经计划了许久,两个人好不容易总算又坐到一起,却都发现感觉好像已经不一样了。但两个人还是愉快地聊着香港和新加坡的天气,讨论各地富豪们的八卦,又愉快地约了星期五晚上一起去附近的综合健身馆,心照不宣地退回到同事友情。
丁之童对此并不太意外,这就跟她从前工作中发生的那些恋爱差不多。花火是有的,但也就那么一点,被时间与空间稍微一搓磨,就消失殆尽了。
那一刻,她想起自己在东曼地下车库里停着的那辆灰色mustang2.3T,去年冲动购物的结果。因为几个月都开不了一次,她每次离开上海之前都会把电瓶的负极拔掉。这是旅行家前任教她的小tips,但后来发现并不怎么管用,因为就算拔了,电量还是会以每个月10%的速度慢慢地流失,最后是不是能发动起来还是要看你究竟会离开几个月。
她不禁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是这个样子,至少得有一方愿意做出傻乎乎的决定,彻底抛弃理智地朝对方靠近,才会有后来可言。但这种傻乎乎的,彻底抛弃理智的事,在青葱岁月过去之后,就很少人愿意做了。所以,他们这些成年人所能期待的似乎只有命运的特别厚爱,当那一点花火产生的时候,双方的世界刚好运行到了一起,不会马上被消磨殆尽。
那顿饭之后,她发消息给宋明媚,调侃说:归化一名美国男子,营造未来大中国区女CEO候选人资格的机会怕是没有了。
那边收到消息却直接打电话过来,问:“你跟甘扬什么情况啊?”
丁之童被问住了,如果她的电瓶理论成立,那她跟甘扬之间的那一块一定已经成砖头了。唯一的优势就是那些傻乎乎的彻底抛弃理智的事,他们曾经为彼此做过,但会不会再做一次,就不一定了。
办公室里很安静,周围还有同事,她避到楼梯间,说:“就那样吧,等着做他一单大生意呢。”
“在一起吧,别折腾了。”宋明媚还是那么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