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疾还没有男主光环怎么办(30)
“你脸上怎么那么脏?”
常涵看着屏幕上女孩惊讶的表情,随意地用袖子抹了抹脸。
结果袖子上的土染上发际的汗水,变得更脏了。
“常涵,你……是去挖煤了吗?”
“没,在给挖出来的遗存编号。”常涵把手机放远了些,让陆小满看身边一个个袋子上面标注的探方编号、地层号和日期。
“你怎么摔地上了?”镜头一拉远,陆小满就看见常涵裤子上脏兮兮的灰尘和身下的土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常涵又把手机移到脸前:“是坐在地上。”
“你轮椅呢?”
“坐轮椅工作不方便。”
“……”陆小满不吭声了,两人无声地对视。
常涵突然靠近手机,轻轻地吻了一下屏幕:
“小满,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陆小满没说话,心里不是滋味。
她想过劝常涵以后安安生生地呆在屋子里,不要再下工地风吹日晒。
但她太了解常涵了,他热爱的本来就不是那种生活。
屏幕那头的男人现在污手垢面的模样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可看着他专注地低头在纸上记录的样子,陆小满突然有些触动。
她突然明白了,那句“卑贱地活着”话里藏着一颗多么丰盈赤诚的心。
第24章
常涵坐在两个探方中间的架梁上仔细地看着航拍记录仪,方便观察整体遗址的大致情况。
他正在对照记录仪在CAD上三维建模,突然听到张星泽在探方里喊他。
“怎么了?”常涵把电脑放在身旁,撑着身子挪到坑边,探头去看张星泽。
没有回音。
“星泽,你在吗?”探方已经挖了二十多米深,在地面上往下看,即使是白天也一片漆黑,就像一个无底黑洞,莫名阴森。
“张星泽?”常涵搬着腿让自己趴下,俯身探头去看下面的情况。
身下的土地突然松动,仿佛一座摩天大楼轰然倒塌。
一股大力让常涵头脚倒置地坠了下去。
男人的身体骤然腾空,好似在空中堪堪停留一瞬间,后又飞速下落。
常涵的脑子轰然作响,四肢麻痹,血液上涌。他拼命地挣扎,却突然发现在巨大的重力支配下,自己连上身也控制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入深渊。
不要。
不要。
短短几秒钟内,常涵大脑思绪如麻。
很多熟悉的场景片段在脑中过电影般切换,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脸表情各异地浮现在眼前。
最后定格在一张色调温暖的人像照上。
金色的阳光洒在那人的眉眼发梢,透过手中捧着的书本,倾泻在雪白如练的长裙上。
女孩突然扭过头,从书里举起一张纸,朝他淡淡地笑。
那个夏日仿佛从此成为永恒。
“小满!”
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出了声。
如水的月光照在床头,常涵猛地睁开了双眼,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他撑坐起身,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猛烈跳动着的心脏,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湿了。
静谧安详的乡村夜晚,只有张星泽的阵阵鼾声,夜色并不黑暗,耳边没有叫喊声,眼前也没有深渊。
可周围的一切突然让他胆颤心惊,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无端的恐惧。
他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一天。
常涵把双腿折叠抱在胸前,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坐在床头。
他就这样坐着,好像在等自己内心弥漫出来的无边无际的恐惧把仅存的意识吞没。
常涵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他松开环抱着的双臂,两条腿顿时歪向两边,软绵绵地滑落在床单上。
男人努力调动着神经,企图控制自己的双脚、双腿、乃至臀部,直到刚落的冷汗再一次布满额头,它们仍然纹丝不动。
常涵闭上眼,伸出手顺着自己的肚脐往下摸,感觉着手指划过皮肤时的触感,直到腹股沟附近的那条分界线。
界限之下,再无知觉。
说没有阴影是假的,说不痛苦更是假的。
他以为自己能够克服这段噩梦般的回忆,可他才发现一旦到了熟悉的场景下,梦魇总会如期而至。
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对于这份工作的热忱是否能战胜这段阴影。
这种迷茫让他喘不过气来,常涵索性披上衣服,坐上轮椅出了门。
乡村由于没有城市的霓虹灯火,能看到群星闪烁。
常涵坐在院子里,夜幕与大地广袤相接,他突然有一种天地之中唯他一人的感觉。
今天正好是农历十五,月亮分外圆亮。
常涵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手机,拍下眼前的天空,给陆小满发了过去。
刚关上手机,男人突然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常?”
常涵转过轮椅,看见朱教授双手背在身后踩着夜色走来。
“怎么没睡?”朱教授在常涵身边站定,关切地说:“夜里凉,对腿不好。”
“睡了,又醒了。”常涵往椅背靠了靠:“老师,您这么晚出来是?”
朱教授举了举手里的手机:“刚和乔乔通电话呢,她有时差。”
常涵知道朱教授口中的乔乔指的是他的女儿,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星空。
“小常,”朱教授突然开口:“乔乔过几天就回国了,她……想见见你。”
常涵抬头去看朱教授的表情。
“您不想让我见她,我就不见。”
“小常……老师不是个传统的人,对你没有任何偏见,我也尊重她的想法,只是……”
“老师,我懂。”
常涵在脑中回忆着朱南乔的脸。
曾经他们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她的确不错,对他也很好。
本来常涵觉得自己是喜欢她的,可之后他发现应该用另外一个词来形容这段感情。
合适。
对,合适。
两年前,朱南乔想让常涵和自己一起出国。常涵没同意,两人因此争执多次,最终不欢而散。
即使是一年多之前他出事的时候,朱南乔也没有回来。
常涵猜不到朱南乔为什么想见自己。
张星泽和其他人在探方里拉基线,测量地层线凹凸和弯曲度,常涵坐在旁边换算着比例尺绘图。手头没带计算器,只好用手机计算厚度误差,突然屏幕上弹出两条微信消息。
陆小满也发来了一张月亮。
照片看起来像是站在宿舍阳台拍的,连带着学校的标志性建筑盛知楼也入了镜。
“但使情亲千里近;须信,无情对面是山河。”
常涵看着这句话,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情真意切,即使千里也近在咫尺;无情无意,纵然面对也相隔山河。
“啊啊啊师兄!”
男人正默不作声地笑着,耳边突然传来张星泽的尖叫声。
常涵猛地一激灵,连带着双腿都在微微颤抖。
这叫声让他想起了昨晚的梦。
常涵一时竟不敢抬头。
“师兄救我!”
常涵可以确定现在不是在做梦,他只好逼着自己朝声源看去。
张星泽屁滚尿流地从下面爬上来,死死地抱住了常涵的脚,随后又躲到常涵身后。
探方里的另一个同学并没有上来。
身下的土地结实,坑里没有落石,眼看并不是塌方,常涵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刚想问情况,身后的人就再次尖叫起来:
“啊啊啊它居然上来了!”
常涵往坑里看,一条鳞缘呈灰黑色,混杂着黄花斑的巨型蛇正顺着坑沿朝自己游动过来。
等到它细长的尾部也露了出来,常涵突然发现它至少有两米长。
看着面前形态凶猛的蛇,坐在地上的人一时竟愣住了。
“快跑啊——”张星泽撒腿就跑,突然想起来常涵没法走路,折返回去架着他的胳膊就往回拖。
那条巨蟒在坑边蜿蜒了几圈,就朝两人缓缓爬行过来,头部一伸一伸地吐着蛇信。
张星泽发疯了似的跑,地上的男人眼看下身的裤子马上就要被蹭掉,纸尿裤的大半个白边已经露了出来,而张星泽因为拖着自己没法走得更快,常涵猛地从他手中挣扎开,把自己摔在地上:“你先走。”
张星泽已经被吓到意识模糊,还真没管常涵,一溜烟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