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无花也怜侬+番外(105)

作者:也稚 阅读记录

小说简介:三教九流 边缘恋歌 民国旧影 相爱相杀 主角:蒲郁,吴祖清 ┃ 配角: ┃ 其它: 又名《我的间谍情人》 立意:爱与和平    : 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有间裁缝店,客似云来。贵太太、交际花,还有隐于里弄公寓的大才女,皆在这儿做旗袍。 学徒小郁日日为女士们量尺寸、试样衣,听来不少隐秘,每每却觉朦胧:一颗心当真装得下那么多的事么? 直到一位客人先生上门来。 侬好、再会; 明知不是说给她听的,她亦在心里默应。 “侬好,吴先生。”点击展开

“这样啊……”吴祖清摸了摸下巴,垂眸看蒲郁,“不把我们小郁这张脸刻下来,岂不遗憾?”

“饶了我罢,二哥。”

蒲郁央求,似勾人娇嗔。吴祖清喉结滚动,克制道:“讲笑嘛,要睡快睡,一会儿天亮了。”

蒲郁眼风扫过去,“真的?那我睡了。”

“睡罢。”吴祖清无奈道,“我去打盆水来给你梳洗。”

“二哥今夜作甚这么体贴呀。”

吴祖清没接话,转身出门去开水房。

即便是吵吵闹闹的家,也来之不易。他比任何人明白她想要这个家好,宁愿放低姿态求和。他不能再让她委屈了。

翌日清晨,念生睁眼看见父亲的身影,还以为是幻觉。他揉了揉眼睛,发现真是父亲坐在床沿,吓得直往床角缩。

“清醒了?”吴祖清正襟危坐,“我们父子好生谈谈罢。”

念生依稀记起昨夜的片段,咽唾沫道:“者窦……”

“你应当知道,你的学费是阿妈一针一线挣来的。你看看她的手,你忍心把学费拿去搞东搞西?”

“我没有!”念生猛地坐起来,头撞到上铺床底。震得念明打了个激灵。

“你没有?”吴祖清隐忍怒意。

“我知阿妈辛苦,者窦在报馆工作亦辛苦。如今这世道,处处讲钱,我是想让日子好起来!”

“你还有零花钱喝花酒,日子哪里不好了?”

“我……”念生嗫嚅道,“我那是谈生意。”

“赚了一点小钱,魂就不知飘哪里去了,你跟我讲生意?”吴祖清呵笑,“书不好好念,能做什么生意?”

“小钱?”念生睁大眼睛,转而点点头,忿忿道,“对者窦来讲当然是小钱,尖沙咀的铺面可舍弃,浅水湾的别墅亦不需!”

吴祖清蹙眉道:“你讲什么?”

“我都知道了,者窦过去家财万贯,在内地做生意亏空完了。”念生别过脸去。

躲在被窝里的念明忍不住“哗”了一声。吴祖清没空管,问念生:“谁告诉你的?”

“反正有那么个人。”

“不要等我问两遍。”

念生咬咬牙,未语先红了眼眶,“还能有谁?发了大财搬去浅水湾那家的废柴!话我……话我者窦衰,我怎能忍下这口气!别人发财,我也能发财,我就要扬眉吐气给他们看!”

吴祖清忽然平静了下来,“这种闲话何必在意。”

念生一顿,“这是闲话?”

“难道你认为你者窦衰?”

“……当然不是。”

“那你听过就算,不要和他们计较。”

念生又激动起来,“你不懂,你们根本不懂!”

尽管学校里有小部分流亡港岛的大陆贫寒学生,但念生因母亲的生意为一些朱门子弟所知,成了靶标。他遭受讥讽,并被迫替他们写功课。

他总害怕他们发现他的身世,他们准会变本加厉,将他当流浪狗。他们确把他当流浪狗侮辱,却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世,而是听闻了他父亲的身世。

父亲出身名门望族,父亲的伯父参加过辛亥革命,父亲的阿公是洋务运动地方派的代表。

而如今,父亲只不过是报馆小小的出纳。

那又怎样?念生能忍受他们对自己的侮辱,绝不允许他们说父亲一句不是。念生破了母亲教诲的忍字诀,第一次出言反驳。

他们对他拳打脚踢,尽了兴,哄然散开。

念生躺了很久,无事人一般站起来。他没有回家,不敢回家。他去找上次遇见的侃侃而谈的商人。

其实隐隐有预感,父母知道后会发生什么。即使闹得这般不堪,念生也不愿告诉父亲,他受了欺辱。

他还不太晓得,他的父亲凭细微表情可以洞悉一切。

“我了解了,你有你的诉求。”吴祖清道,“不过,无论如何,你不该和阿妈讲那句话。你伤了她的心,可昨夜她还是护着你,你觉得你的话是不是没道理?”

“我一时气话……谁让阿妈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念生说到末近似咕哝,无底气。

“你还有理了?”

“没理。”

吴祖清抬腕看表,一块旧的瑞士表。“还有一刻钟你阿妈就要起床了,去给做早饭,然后诚诚恳恳认错。”

“不管你觉不觉得自己错了,至少那句话是讲错了的。”

念生在父亲注视下起身穿衣,走出了房间。

“下来,我也有话和你讲。”吴祖清道。

念明慢慢从被窝里钻出来,不气不敢出。

里间屋子,蒲郁宛如设置好的机器,准点醒了过来。她掬一捧铜盆里的清水洗脸,过后穿衣。将将扣上旗袍前襟盘扣,敲门声响起。

“阿妈。”

蒲郁一愣,“哦……门没锁。”

门吱呀开了,念生同云吞面的香气一齐闯入。念生别别扭扭道:“阿妈,我煮了面。”

蒲郁禁不住笑了下,“还是个细路仔。乖了,给我罢。”

念生把面碗递过去,又后退半步。盯着地板,腹中打起稿子来。

蒲郁坐在椅子上吃面,见念生欲言又止,道:“你有话讲?”

念生肩膀微抖,咚一声跪地,“阿妈,我错了!”

蒲郁险些噎着。这下不用想也知,谁“迫使”念生来陈情的。

“你晓得哪里错了?”

“我口不择言,害阿妈伤心了。阿妈对我们兄妹从来是一样的——”

蒲郁轻声打断念生,“不一样。”

念生一怔,听见母亲接着道,“念真还小,我和你者窦是多留心了些。”

其实者大者二小时候,父母亦倾尽宠爱,能摆道理绝不苛责。男孩长大,总有折腾的时候,加之父亲对者大给予厚望,在他撒谎的时候第一回 动了手。

念生忆起过往,愈发愧疚。“阿妈,我讲的气话,我心里不是那样想的。”

“那年你五岁,你可能记不得了……”

“记得,阿妈我记得!”

日本偷袭珍珠港后,进攻香港。没多久驻港英军宣布投降,香港沦陷。日治下的香港百业凋敝,民不聊生,日军放火烧房烧穿,驱逐本埠市民。

四三年的冬天,蒲郁来香港近一年了,仅凭针线活微薄的收入维生。境况艰苦,一个人是很难捱的。她救下饥寒交迫的念生,在送他去福利院的路上改了心意,收养了他。

四五年战胜的消息传开,蒲郁受人所托,收养了五岁的念明。他们都是因战争失去了亲人的小孩。

夏日过去,蓓蒂与阿令赴港,抱着两岁的念真。哥哥们很高兴有一个细妹了。

“生、明、真,”念生道,“是阿妈要我们铭记的事。”

“念生,阿妈明白你的考虑。不过,我们是不是可以把眼光放长远?阿妈尽力给你一个心无旁骛读书的环境,你好好读书,无论是知识还是人际关系,以后才有‘入场券’去交际,你想做什么会比眼下容易些。”

“……我没有想过。”

“十八岁,青春无限,同样还很青涩,但没关系,阿妈者窦会陪你长大。我们有的是时间,对吗?”

二十八岁,念生开公司,买下跑马地这套公寓。

如今三十八岁,念生买回了父亲原有的尖沙咀的铺面其一,却是感到时间不等人了。

“者窦,我来拿纸笔。”念明推开书房的门。

轮椅上的者人没听见。

念明走近唤道:“者窦。”

“啊。”吴祖清转过头来,有瞬间的停滞,而后宕机重启般道,“作甚?”

“拿纸笔,阿妈让我给念真写婚前协议。”

吴祖清微微拢眉,“你大佬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跟着阿妈胡闹?”

念明默了默,将落在地上不知多久了的毯子盖回父亲腿上,状似随口道:“你觉得这门婚事怎么样?”

“结嘛结罢,念真开心就好。”

“可阿妈不大开心……?”

吴祖清叹气,“不想看念真吃苦头啊。”说着不知在同谁说话了,“小郁吃过苦头,知道那有多难捱。”

念明终究还是拟了一份婚前协议,待念真从巴黎回来,三兄妹难得凑齐时间吃饭。

中环高楼的法餐厅,他们谈论婚礼与速食恋情。

“其实啦,我之所以要结婚,是因为他跟我求婚——”念真浅抿甜品勺,三十四岁的熟女式娇俏,“代替求婚钻戒,他送我一整间纽约仓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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