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故(20)

龟猫。

“猫一开始很是惫懒，成日呆在壳里不愿意出去。但后来总能听见外面各种美妙动听的声音，比如灵鸟的高歌，或者是白鹿的低鸣。渐渐地，猫又被这些声音吸引，它又变得跟从前一样，白天出去，晚上回来。”

但是这回猫很警惕，它每次出去时都会先在洞口观察几遍，确认没有危险以后才往外走。这日猫正在洞口逡巡，不巧有一个人正好从这里路过。

那人觉得这龟壳突兀，便停下来观察，结果发现里面有只小猫。

猫战战兢兢地看着洞口那人，那人也同样打量它。

洞口不大，从里往外看被挡住大半，那人似乎觉得小猫可怜，便向洞口伸手。他很有耐心，一直等着小猫也将手伸过来。

“但那人是个猎人。猫起初不知道，开始每日跟着他，熟悉了以后，龟壳也很少回去。后来有一天它看见猎人家中挂着枪，猫害怕，又惊慌失措地逃回龟壳。”

“这只猫胆小、敏感，受到一点惊吓都会瑟瑟发抖。它就这样守在龟壳过完剩下的日子，终结它的第九条命。”

故事讲得七零八乱，初引感觉自己也听地云三雾四，讲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看着陈晗，示意故事正式完结。

陈晗像是听懂了这故事，但又像是没听懂。他喝着茶，过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予以评论：“这结局不好。”

“……”

初引看着架在陈晗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光，跟陈晗如炬的眼神混在一起，烫地灼人。她才看清的事物，又瞬间模糊起来。她的眼，眯地更厉害了。

初引想，自己可能也需要一副眼镜了。

“不如我换个结局，可能更贴合这个故事。”

初引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反正她也看不清，只要耳朵够用就好了。

“猎人起初遇见小猫，并未有任何歹意。他看它一身伤疤，心生怜爱想带回家照顾。后来他也知道是那把枪把小猫给吓跑了。

他虽是猎人，但他本就无意将小猫猎杀，更别说拆入肺腑。他想找回它，却也知道它生性害怕多疑，所以就在洞口耐心地等。”

陈晗端起茶杯，又小饮一口，继续讲：“他起初伸手试探，像之前一样。但小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面猎人地试探一直无动于衷。后来他发现龟壳里没有食粮，也知道小猫喜欢吃鱼，所以就准备一些鱼干放在洞口，但是它还是没有反应。”

“猎人没有办法，怕小猫一直躲在里面会被饿死。无奈之余，他想到一个办法。”

陈晗停在这里，看着初引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可能天生是个会讲故事的人，知道什么样的故事应该配什么样的结局，也知道故事停在哪里可以勾起别人的好奇，比如现在。

“是什么办法？”初引忍不住问道。

陈晗看着初引，觉得今天的她跟以往见到的不太一样。于是便又多看了两眼，才继续讲刚才的故事。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小猫感觉猎人不在了，才开始一点一点往洞口探挪。就在它要踏出龟壳的时候，发现洞口除了有鱼干，还有一把枪。是猎人的那把。”

“满心戒备的小猫，这一刻放下内心所有的防备，也终于愿意相信，猎人其实对它没有恶意。于是它又重新走出龟壳，每日跟着猎人。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现在猎人后面跟着一只小猫，而那只小猫身上架着一把枪。”

初引没想到他会把结局改成这样，她又被最后这个滑稽的画面逗笑，问他：“猎人把枪给了猫，他不怕猫一枪把他给杀了吗？”

陈晗鄙夷地看了初引一眼，解释道：“猫根本不会杀猎人，因为它一直就在等猎人。”

初引得到回答，不再说话。

陈晗看初引沉默，又补充道：“它受过伤，变得敏感。它在洞口不断试探，其实是它没有安全感而已。”

初引扭头看向窗外。

街道两旁的树不像冬日那样萧条，现在慢慢地开出新芽。万物复苏，春天来了。

“猎人没有了枪，又要怎么办呢？”

“可他有了小猫，也算皆大欢喜吧。没准儿他本身对那枪也没兴趣，多半只是用来防身的。”

初引觉得这回答前后矛盾，皱着眉又问，“猎人现在没有枪，以后又要如何防身？”

陈晗透过镜片看初引，觉得她眯着眼的时候也挺好看。随即他也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没了眼镜的陈晗视线一片模糊，他眼前只有初引一个虚影，朦胧美。

“其实他们不适合那里。或者他们应该找一个更适合的去处。”

初引跟陈晗两个人都是近视眼，现在面对面地坐在这里，模模糊糊，但也清清楚楚。

初引听完陈晗的话，沉默片刻，最后像是内心敲定般，她确认地说道：“那把枪很好。猫应该很喜欢。”

陈晗听后也笑了。

他重新戴上眼镜，觉得现在的初引，比刚才模糊的时候更加真切。

陈晗重新确认了一下对方的身份，开口说：“易故的规矩，应该没有被破坏。”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街道百年不变，依旧是中间宽两边窄，来往行人照常是络绎不绝。易故也如刚建成的样子，窗明几净，有檐无门。而易故里的老板娘还是那个喜欢披肩，爱挂耳饰的年轻女子。

只是，她的心却与先前不同。

来时空荡，现下紧满。

初引抬手捋了一下散在鬓旁的碎发，回道：“主客随意，物件顺意即可。”

陈晗看着初引的动作，注意到她右眼眼角处有一枚小痣，他看得入迷。陈晗默了一会，又补充道：“镜片小，其实并不碍事。”

初引这次看他没有眯眼。但是不眯眼比眯眼，看人更加模糊。

她想自己是真的需要一副眼镜了。

良久，陈晗准备起身离开。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初引说：“旁街的那家茶馆不错，改日带你去喝茶。”

初引立在原地，突然明白这人身上的味道来源何处，她将味道与人联系起来，怪不得熟悉。

初引低头笑了笑。

原来如此，确实有缘。

第16章 恋爱

木梳和竹筷蹲坐在一旁看初引在屋里来回穿梭，两只小脑袋随着初引的脚步左右摇摆。只是这两只姿势却有些不同，一只昂头摇尾，洋洋得意。另一只却耷拉着脸，默不吭声。

女王十分满意初引今天的装扮，白色高领连衣毛裙，外面套上驼色大衣，温柔，大方。想起刚刚的粉色短羽绒，木梳脑袋右偏，睥睨竹筷，冷嘲它不光脑袋笨，眼光还差得要死。

竹筷继续不啃声，小尾巴耷拉在地上，不动也不摇。右脸刚刚被女王咬的地方，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客厅的手机响了。

竹筷一扫脸上阴霾，瞬间站起身，摇着尾巴冲初引叫唤。

那手机铃声像是很有耐心，没人理会也依旧不停。初引跟那铃声一样有耐心，只是旁边的竹筷却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地冲初引吠喊。

正当初引收拾完，拿起电话准备接听的时候，木梳又一巴掌拍在竹筷左脸上，屋子瞬间安静。

“喂。”

女王带着跟屁虫换到门口的位置继续蹲坐，专注地听初引说话，那两条尾巴有节奏地在地面扫来扫去。

“我今天要先去个地方，可能会晚一点到。”

初引在门口换鞋，又顺便拍拍木梳和竹筷的脑袋，然后拎包出门。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铺满地面。

女王侧躺在金毯上，眯着眼享受，舒服又自在。跟屁虫摇着尾走到落地窗前寻找初引的背影。

这套，也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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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日，易故不营业。

以往初引每月都会抽出一个周末去城外走一圈。之前因为春节回家的缘故，她也一直没空过去，今日得闲，正好再去转转。

临市的边郊，有一家养老院。

这家养老院收容临市各种无人照顾的孤寡老人，当然也有一些不想在家住，自愿到这里生活的。

养老院日常生活很丰富，歌唱队、书法班、烹饪学应有尽有。院子里的大爷大妈也相互熟识，处得像家人一样。时间久了，他们也都不管这里叫养老院，起了个别名，叫做“夕阳俱乐部”。

俱乐部时常会有一些志愿者过来，帮忙打扫打扫屋子，做做饭，或者是陪大爷大妈唠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