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然而深情(4)

皇帝摆手屏退左右,近身坐在床沿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就在皇帝伸出手的那一瞬,沈华英带动起全身仅剩的最后一点力气,几乎是在一瞬间从床上弹起,扯过床边的帘子往那人脖子上一缠,将人拽上床,猛一翻身,胳膊肘子狠狠的撞在他的脸上。

什么地方似乎流了血,沈华英看不清也完全没有去思考的意志,

血色从沈华英脸上一点点褪去,死灰色的惨白慢慢爬上她的脸颊,很快的,汗水拖延着湿漉漉的尾巴,沿着她几无血色肌肤逶迤而下。

她的身子和意志都濒临崩溃,但还是有一丝不可倒下的执念和离开宫殿的念头。沈华英咬着牙坚持往外走,脑袋眩晕的厉害,双脚的迈动不再是出于大脑的操控,而完全是一种机械的动作,每一步都如走云端,飘飘然,极不真实。

而这个时候,大批宫人涌了进来。

猛然被他们拦下,那机械重复的动作受到干涉,断了,就再也连贯不起来。

沈华英一跟头栽向铺着青砖的地面,撞击时的动静很大,仿佛骨头都发出了强烈的悲鸣。

就这样,沈华英被软禁在了深宫,凤仪殿周围里里外外全是顶盔贯甲的侍人,戒备十分森严,不过皇帝却也没有苛待她,一日三餐派人专人送来,那些食物还是从皇宫的御膳房拿来的,山珍海味,珍馐美酒,应有尽有,只是她的衣食住行全在这一方天地里,一举一动都有十数双眼睛盯着,不得自由。

事已至此,沈华英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转过神来,绞尽脑汁,她还是想不通皇帝为何如此煞费苦心的将她诏进皇宫。而且她也听说了,大典当晚,他那一胳膊肘子下去,皇帝鼻血流了满衣襟,这会儿鼻梁上还裹着纱布。

帝王威重,不容一物忤其贵,逆其尊,伤害龙体这样的大罪,足够将沈华英一寸一寸碾成灰,而就是这样皇帝却也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她。

这位皇帝当真能忍。

什么事情值得天下之主如此忍气吞声?

静下来琢磨时,沈华英只觉得心惊胆战。

这一天,沈华英还没能想通这事,飞弋关的消息传进了宫闱,紧接而来的是沈家军大败,死伤惨重的噩耗。一道惊雷在沈华英头顶炸响,轰,如果有一天,天真的塌了,那么天坍塌的回响也不会比这一变故在她心头引起的回响大。

也是在这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猛然在沈华英脑中闪现出来。

她想起年前与她叔叔交好的一位京官曾经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他们,他家久驻北境,手握重兵,在北方的影响力甚至已经超过朝廷,这是很危险的。

顺着这样的思路理下去,原本理不清的一团乱麻似乎就豁然开朗了,试想想皇帝大张旗鼓迎时家女为后,最后入主凤仪殿的却是她这个沈姓人,幽州刺史时雄为作何感想,他当然不敢怨恨君王,所以他怨恨的对象一定会是横插一脚的沈家。

北境沈家,幽州时家同为北方数一数二的军事大族,各自掌控着逾十万的精强兵精将,朝廷若是有心打压镇北台,就可趁着两家起了争斗之际出手,那就必然能一击中的。

沈华英的心下沉得厉害,在皇宫的这些日子她一直过得心惊胆战,犹如在百丈悬崖上方的那一线铁索上行走,害怕下一刻就会落下去,摔得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而现在深渊里终于伸上来一只手将她拽了下去。

第3章

起初的震惊过后,沈华英冷静了下来。

此刻沈华英的心里反而有一种释然感,罩在眼前的迷雾散开,现出的天空不管是晴空万里还是阴云密布,都是真实的,而不可扭转的事实不管好坏总会叫人学会更快的接受。

沈华英决定逃出宫,这念头不是第一次在沈华英心里浮现,之前是有心没胆,现在看来,她沈家早就成了皇帝欲除之而后快眼中钉,再造次点也没什么差别。

沈华英是在午夜的时候顺着柱子爬上房梁,然后掀开了五片琉璃瓦爬出凤仪殿的。

凭着从宫女那里打探来的方位,沈华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在屋顶上爬行,她现在做的事但凡出一点差错就可能会被当成刺客乱箭射死。

说不怕是假的,说很怕也不精确,对于沈华英这种从小在军营长大,亲身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来说,当下定决心要做成一件事时,便会有一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儿。

所以此刻沈华英的心里其实什么情绪都没有,是空的,也是满的,她只是死死的盯着前方可见的方寸天地,以确保自己的行动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沈华英的目的地的是章华殿,她了解到章华殿里放着通行令牌,有了那令牌,即使是宵禁的时间,宫门和城门也都会放行。

二更漏完,已至三更,这个时候皇帝居然还在处理公务,章华殿里外站着不少等候使唤的侍人。沈华英蹲在章华殿偏殿的房顶上,目光穿过房门的缝隙观察着殿内的动静。

悬在大殿上的六边雕花灯笼,吐出柔和的琥珀色光辉,顷洒在青砖地面上和银色月光相交融,正如某个绚烂的黄昏,倒映着斑斓彩霞的千顷碧波。

金漆盘龙宝座上的皇帝身子斜歪,头发先在头顶绾了个髻,由镂空白玉簪和白玉环别着,而后一泻而下,散开如半张扇面,贴着云纹广袖一道垂在宝座边沿,显得有些疲倦。因这份疲倦,帝王威严减去了不少。彼时,他的节骨明晰的手指不断的翻动着桌上的一沓奏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沈华英猜出那些大概都是关于边境战事的折子。

她蹲在屋顶,耐心的等待着,宫墙边树木的叶子在夜风里发出沙沙的声响,和远处夜巡卫士的脚步声相交响。

一直等到三更将近,皇帝终于起身开始更衣,在内殿的灯都熄灭后,沈华英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钟头。

而后她才沿着屋脊从侧殿爬到主殿。掀开房顶瓦片,攀着柱子滑进殿内。

沈华英站在大殿的一角,一片漆黑里,床榻只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就在他的正前方,床幔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静静的凝视了那团不成形的黑影许久,才提步往桌案边走去,离桌案五步的地方挂着一卷帷幕,她走到这儿猛地停住了,因为她觉察到穿榻上的人的呼吸异常的急促起来。

接着床榻上的皇帝猛然在黑暗里坐起了身。

几乎是在皇帝掀开床幔的那一瞬,沈华英堪堪躲进了桌案后。

“乔保颐!”

皇帝的额头还有从噩梦中惊醒的冷汗,声音却是与之不符的冷漠孤傲。声音之后,殿门洞开,乔保颐带着两名侍人迅速走进。

“陛下,老奴在!”

“朕折子看久了,头晕沉得很,叫令妃来,给朕捏捏。”

令妃入宫前是一名医女,很懂得如何舒缓诸如头痛脑热的不适,乔保颐不敢怠慢立即去找了令妃来。

内殿霎时又亮起了灯,沈华英蜷缩在桌案后面,耳边听着令妃的温声细语,心却一点点冷下去,离天亮已经不久了,再拖下去她非但跑不了,事情还会暴露。

好在咬牙又等了半刻钟头,这一帝一妃总算有了睡意,熄了灯,双双上了榻。

这一刻沈华英是真的有些心急了,她本该等人睡熟了再动手,可是她迫不及待的立即伸手去开启搁置令牌的抽屉。

结果,记挂着皇帝的令妃一下子警觉了起来。她没惊动重新入睡的皇帝,却下榻往桌案边走了过来。

一步,

两步,

......

九步。

不,没有第九步。

就在令妃迈出第九步的时候,沈华英伸手将人一拦,另一只手在她后脖上一捏,不重,但人的后脖上有致人昏睡的穴道,令妃一下子就昏睡了过去。

然而情况却似乎不受控制的往糟糕的方向滑去。

这边沈华英刚刚放下令妃,那边,皇帝又醒了过来,见枕边没人,便唤了声,“令妃。”

惊雷贯耳,大殿仿佛都跟着颤了颤。沈华英的心却都已经跳到了嘴边。

他这一嗓子,令妃听不到,殿外的乔保颐却听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殿上,皇帝已经起了疑心,正要下榻寻人。殿外,乔保颐的脚步慢慢走近。“陛下可是有事吩咐?”

要命!

胆子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的一步果真不能说清它能变多大,沈华英自己也决然想不到这一刻自己居然敢走向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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