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立刻回了电话：“你这几天特别忙吧？”
亦然的声音里尽显疲态：“嗯，熬了有四五天夜，却开了一场不尽人意或者说是极度糟糕的会。你说糟糕么？”
明曦：“熬了四五天夜？为什么？”
亦然：“哎，就他们给的数字特别少，我光搭出一个像样的模型就花了一整天时间，之后就要给他们凑数，好不要容易凑到了一个，得把各种同类公司给找全。找这些信息特别花时间，因为每家公司汇报财报的口径是不一样的，得一个数一个数抠、还得一个一个去备注里面对，这一下来得一两天时间。然后你知道么，他们上周接近周末的时候突然给了我们一个错的指示，就为了这个错的指示，我前面所有的数都得打乱重来啊，我就只能又凑了大半天。这样凑完了，同业公司又对不上了，我只能再把所有的大类公司一一看过来，业务对的上的财务数字对不上，数字差不多的业务又相去甚远，来来回回几番折腾，就熬了好多个大夜。但这都不是最惨的。”
明曦：“最惨的是什么？”
亦然：“最惨的是，今天他们对之前给的指示完全翻脸不认，双方明枪暗箭的打了来来回回，我们夹在中间因为之前他们要的数被领导骂了，领导最后高血压还上来把我们给举报了。”
明曦：“啊？影响你么？”
亦然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这事儿，就觉得挺郁闷的。就是那种努力付之一炬还不算，还因为努力被人摆了一道。”
明曦：“听上去，确实太气了。更气的是，还没能和我见上一面。”
亦然这才情绪稍有缓和：“哈哈，对，这是最气的。哎…我好累，不想说太多话了，但是就想听你的声音，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明曦：“想听什么故事？”如此温柔的语气，让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亦然：“什么都可以——”
明曦：“我想想——
“刚去美国不久的时候，为了赚点零花钱，我们就组团在旁边的中国餐馆打工。那边可以收小费，钱比较多。就我和李楠两个人，经常一起结伴过去。有一天我俩在岗的时候，他偷听到一对白人夫妇，在说歧视黄种人的言论。正好是我服务那桌，我就和李楠使了坏，往他们点的餐里面各吐了一口口水。最后我笑眯眯的端过去，他们还给了好多小费！”说着说着还得意地笑了起来。
亦然半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头顶的灯光摇曳起来，配着耳机里温柔的耳语，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了。她跟着明曦一起笑，只是笑得有气无力：“哈，你好坏呀。以后不许在我的饭里吐口水啊。”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明曦：“哈哈，说的像你没吃过一样。”
亦然：“这个故事好好玩，还有么？再给我讲一个好不好？要么你哄我睡觉吧——好多天没睡一个好觉，听着你的声音又不想挂电话。如果我睡着了，你就自己挂掉好不好？”
他的耳语像一朵柔软雪白的云彩、将亦然疲惫的身躯托起，悠悠地摇晃着，时不时还轻捋她的发梢。这会儿，又加了一丝娓娓道来。
“以前给你写信，就像写周记一样。恨不得把这一周发生的点点滴滴全部都塞进去，写不下就另起一段。有时一周存很多素材，就等你的信来了就发回去。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你来美国看我，还来看我打球。我带你去压了马路、又逛了周围风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等待对方回应。而对方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般，他这才坦然地把故事讲完：“梦的最后，我还亲了你，之后还干了别的事——”亦然完全没有声音。“泡泡，你还醒着么？”
仍是静谧——看来是真的睡着了。既然开了头，索性就将心里埋藏地话一股脑地倒出来吧，对着一个睡着的人，四舍五入也都是讲给她听过了。
“我把那个梦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了，写到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我存着，想等你一回信，就全部发给你。可惜，你就再也没有给我回信了——我把它在草稿箱里存了很久。大四那年我把它彻底删了。”
一滴眼泪从亦然的脸颊慢悠悠地划下来，在她疲惫不堪的思绪里划开一道口子。
讲完故事的明曦，又在电话旁等了片刻，见再无回应，便道了句晚安，准备挂电话了——
“我想见你。”她突然的一句微不可闻的气声，竟听不出是不是梦话。
第30章 “所有人都可以说不，只有我们必须说行么？”
“你没睡？你刚刚都在听？”明曦脸上红白相间，甚是尴尬。
她如有若无地轻哼了声：“嗯，你写了什么？讲给我听听。”
“不要。”文字里足够隐晦，同样的话如果念出来，有点莫名羞耻。
亦然：“那好吧，想你了，最近太累。听你讲故事觉得好放松，你工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明曦：“我想想，工作就是挺无聊的。这几天都在赶工一个春节上线的模块。所以你忙我也没有烦你，我也连续几晚在公司加班。倒是有一个新鲜事，老严最近终于不约了，和新认识的那个小男友稳定下来了。”
亦然：“哦？老严，就是你之前提到那个同桌吗？”
明曦：“是，平时挺照顾我的那个。”
亦然：“小男朋友，长得帅不帅？”
明曦：“看照片挺帅，不过我看他软件上的照片没有一个是不帅的，都 PS 过度。”
亦然：“你还偷偷看过他的软件啊？有没有心动啊。”
明曦：“切，瞎说什么呢，美女在怀，还看什么帅哥？”
亦然：“他经常约，不会不安全么？”
明曦：“会呀，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的情况找一个爱的人太难了，好容易属性合适，约上了之后一大半都是贪图颜值、肉体，老严长的不丑但离绝色还是有相当的距离，十之八九约过一次就聊不出什么了。而且人家还是清华计算机系高材生，对智力还要有要求，真的不容易。他说他都空窗两年多了，这次找到一个小男朋友特别高兴。”
亦然：“怎么找到的？”
明曦：“跟我一年入职的小朋友，不知他们去哪一个志愿者活动上认识的，一下子就看对了眼，没几天就滚了床单，后来聊着聊着就在一起了。”
好像这样先性后爱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贵在直接，大家在一起没什么废话，先睡一觉再谈。亦然笑着：“真幸福。”
明曦一愣：“幸福什么？”
亦然：“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没事还能滚个床单，不幸福么？”
这话说的明曦都有点酸，他想了想：“马上我生日了，我下周末来看你吧。”
亦然忽然欣喜：“真的？工作安排的过来吗？”
“工作我尽量安排，只是机票贵，剩下的一个月得求你包养了。”顺带着不忘撒了个娇。
“来吧，我养你。”说完她抱着枕头睡着了，做了一个甜甜的梦，梦里两个人牵着手，游山玩水，在云彩落下的地方，席地而坐——
项目组的麻烦到了 1 月 4 日终于进入第一个小高潮。
早晨 9 点半，亦然刚打开电脑整理着对 A 公司的尽调清单问题，就见洪磊眉头紧蹙穿过她的格子间，匆忙地走进了亚太主管 Elizabeth 的办公室里。亦然偷偷回头瞥了一眼，该不会是跟我们项目有关？
就见平时甚是威风的洪总，不自觉的用手抠着桌子，脚尖在地上点来点去，貌似局促。等了有五分钟，Elizabeth 才离开屏幕、推动椅子回过头来面对了他，一双浓眉紧锁，放在她巴掌大的脸上，似是怒极。
要真是我们的客户，这个客户能量也太大了？直接捅上亚太大老板？早知如此，当初 KYC 就找她批了。亦然心想，哦 KYC，想起又给小耿去了个邮件，信息最终收到转给了 KYC，就这样完整无缺地解决了，真是讽刺。
想到这里，又赶快回头用全神贯注的眼角余光瞥着房间里的动向。只可惜角度确实受限，她又不方便光天化日之下搬个小板凳坐在办公室门口围观，只得装腔作势地回头去找洛凡商量问题。洛凡的桌子恰就在 Elizabeth 办公室旁边，过去的这几步正好将屋内一览无遗。
亦然冲洛凡挤眉弄眼，示意他里面的事并非善茬：“老板，洪总莫不是因为我们的事被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