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她如山洪(56)
羽毛醒是被.干妈拍脸拍醒的,埋怨着说她:“怎么趴这里睡着了,把你哥哥都急坏了。”
羽毛迷迷糊糊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出来,水已经冷了,她爬出来浴缸的时候,干妈给她擦的身子,她瓮声瓮气说:“我就睡了一小会儿。”
大概泡澡太舒服了。
“你睡一小会儿?你哥哥在外面都急坏了,一直叫你都叫不应。要不是我在附近,他都要报警了。”
羽毛瑟缩了下,知道自己闯祸了。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好多人,哥哥站在一边,目光凝视她,眼眶红得滴血,不知道为什么,羽毛突然就愧疚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哥哥:“对……对不起,我睡得太死了。”
哥哥只是摇头。
羽毛后来才知道,因为联系不上爸妈,他辗转打了十几通电话去问备用钥匙在哪里。
他那时口吃特别严重,非常非常抗拒跟人交流,从来没有主动给人打过电话,而那天,他磕磕绊绊说了十几次,羽毛在浴室里喊不应,备用钥匙找不到。因为着急,口吃更加严重,很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即便是那样,他也没有责怪她一句。
爸爸气得训斥她,哥哥还替她挡了一下,“下,下次,不……会了。”
诸多小事,羽毛都记得,很多人没法理解她为什么对哥哥那么好,因为哥哥就是很好。
哪里都好。
夏与唐弯腰给她放水,耐心调着设备,是个恒温浴缸,羽毛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有一种破坏欲,但她很怕吓到他。
毕竟他清淡惯了,她虽然黏人爱闹,可对他动手动脚这种事,可没做过。
看得久了,他便觉察到她视线,扭头看她,“怎么?”
羽毛摇头,指了指他脖子,“就觉得你衣服扣子系太多了,你……不热吗?”
夏与唐:“……”
瞧她眼神都知道她没想什么好事,于是抬手解开了。
一颗,两颗,三颗……
羽毛眼睁睁看着他直接把衬衣扣子解开完了,很自然地脱了下来。
“去找一下睡衣。”夏与唐看了她一眼。
羽毛:“哦。”她转身出去的时候还在思考,他到底是如何做到自己脱衣服脱得那么自然的,她也想学一下。
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发觉,不是技巧的问题,是他就长了一副正经人的样子。
于是羽毛有些后悔说要和他一起泡澡了,因为她还不会那么自然脱衣服。
可想一想又很蠢蠢欲动。
她不得不反思自己不纯洁的动机。
而后又宽慰自己:食色,性也。
衣柜里已经有衣服了,是下午哥哥直接定了叫人送来的,大多数都是她的衣服,夹杂了零星他的。
睡衣是羽毛买的,情侣款,非常的卡通可爱,羽毛单身久了,思想非常纯洁,这会儿陡然又有些后悔。
买条吊带裙也好……
这个也太幼稚了。
失策。
路过卧室的时候,看到床头柜上的放着的东西,不由挑了下眉,人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东西有着本能的害怕。
羽毛倒不是害怕别的,她有点害怕不顺利,而且那个进行到一半哥哥被送医院的噩梦一直缠绕着她。
于是羽毛进浴室的时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忧愁和拘谨。
夏与唐看她那表情,笑了声,“怎么了?”
羽毛摇摇头,过去把睡衣叠放好。
“柜子里有精油和干花。”夏与唐给她指了指,“下头那一格。”
羽毛:“哦。”
她过去看,一个一个拿起来瞧了眼,问他:“你喜欢哪个?”
“你挑就行。”他说。
羽毛哼了声,“权益可是要自己争取的,你不争取可别怪我随心所欲了。”
倒不是说这件事,而是羽毛觉得他似乎有点什么都依着她的样子,这样不好。
夏与唐笑了笑,没吭声。
一些细枝末节的事,他并不在意,她高兴就行。
“你想要什么一定要告诉我,”羽毛认真道,“我能给的都给,不能给至少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也会告诉你。”
羽毛没有谈恋爱的经历,但有交朋友的经历,要想长远在一起,一些事一定要说好,短时间可以靠热情互相迁就,长时间肯定是要靠良好的习惯的。
夏与唐“嗯”了声,“知道了。”
羽毛觉得俩人特别像过家家呢!她有些惆怅地走过去,抱着他脖子亲他,似乎这样可以确认亲近一些。
夏与唐熟稔地托住她的后颈,尔后顺势解开了她的衣服,低声说:“水好了。”
倒是免去了她脱衣服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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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雾缭绕,气氛安静,羽毛原以为会很不自在,倒是没有,两个人泡了四十分钟澡,接了半个小时的吻。
羽毛第一回 接吻接得面红耳赤喘不上气。
大概是水太热了。
间隙,夏与唐看了她片刻,低声说道:“第一次去上学的时候,同桌问我叫什么名字,因为不能把名字不口吃地完整说出来,所以迟疑了片刻,他以为我不想理他,表情很难看。后来经常遇到这种事,所以我很讨厌自己。”
羽毛那些旖旎瞬间消退,有些呆地看着他。
她一直觉得哥哥都不太在意那些。
他像是突然想起来随口跟她提一样,表情很淡:“其实讨厌的东西很多,我觉得每个人都很讨厌,每天处在暴躁怨愤阴暗里,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说话比别人困难,总是生病,永远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进度。”
羽毛心咯噔了一下,眼泪倏忽就掉下来了,她抱住他,呼吸急促地喘息着,脖子像是被人卡住了一样难受,“哥哥……”
他从来没说过。
夏与唐不想跟任何人分享那些灰暗的情绪垃圾,从很早他就知道,情绪是非常私密的东西,给出去一些,一定会得到些什么,但情绪的交换不会总是那么愉快,为了避免不愉快,他宁愿不做情绪交换。
可是,他想羽毛了解他。
所有好的,不好的。
他从这个拥抱里得到了愉快的情绪交换,他知道羽毛在心疼他,他曾经很讨厌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但羽毛的心疼,却让他觉得安慰,他甚至想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一些。
“我曾经……很想自己能消失掉,每天做梦都是自己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从未存在过,也不会被人记得,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抹去,那样我就能解脱了。我觉得活着太累了,连呼吸都是困难的,不明白这么麻烦的生命,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每说一句,羽毛哭声就大一点,以至于最后仰着脖子嚎啕大哭起来。只能紧紧、紧紧地抱住他,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去抱一抱那时候的他。
羽毛从小就没那么哭过,她从小就是个爱臭美的,总觉得扯着嗓子哭很傻很难看,可是她现在一点也忍不住,如果她不曾参与他的成长,或许她不会理解他的难过,可羽毛是陪着他一点一点长大的,每一步她都知道,她都参与过,无比清晰刻在脑子里,他每说一句,就有无数画面涌上来,那些记忆里平淡的岁月,平静寡言的哥哥,每天思考的,却是这些。
夏与唐伸手抱住她,轻轻擦掉她眼泪:“都过去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哭。”
羽毛恨恨地咬他的脖子,很用力地咬着,眼泪仍是不争气地往外冒,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你太过分了!”
很疼,但是他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等她发泄,“对不起。”
停顿片刻,他决定一次性说完,“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很依赖你,我的人生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你是我觉得我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我希望你只属于我,我希望你的目光永远在我这里,每次你去跟别人玩,我都会很焦躁。”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他很小便有一种本能的直觉,直觉到自己异于常人,知道自己非善良一方,他的行为和思想是怪异的不正确的甚至扭曲的。
他第一次开口形容自己想法的时候,是对心理医生,男人温和的面目看着他,只是说了句:“这没什么。”
不然大约他很早就崩溃了。
“所以我知道我对你有非分之想的时候,自我厌恶已经达到了顶峰,我很害怕,我没有办法再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