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指间(64)

“但愿你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他！”我说。

因为正好到了出租车司机交班的时间，我们守在路口拦了半天，也没有司机愿意载我们去樱园路，有的嫌远了，有的说不顺路。

最后，我们不得不乘公交过去，不仅要换乘两次，而且路线绕远了一大圈。

我们在琴台路下了以后，再换乘另一辆公交，那一站换乘的人特别多，我和菊子姐刚下车，就看到要乘的那辆公交就已经缓缓开动了，我们追了十几米远也没有追到，更不幸的是，菊子姐在奔跑的过程中为了避开一辆从后面骑过来的电动车不小心摔了一跤，我连忙跑回去看她，她原来扭伤的那只脚又不能动了。

“我们去医院吧！”我说。

“不，别管我了，先找方羽要紧。”她握着脚踝，皱着眉头强作镇定的说道。

“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找他啊！”我有些生气的责备起她来。

“可是，不找到他，我真的没法安心。当初车祸的事就已经够让我后悔的了，我现在必须得做点什么来弥补。”

“你在说什么啊？那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要怪只怪那个可恶的司机！”我愤愤的说道。

“那件事我本来可以阻止，却让它发生了，对此，我一直很后悔，现在，同样的事情又要发生了，我不能再让自己后悔了。”她恳求道，“就当是帮我，你赶快去找他，好吗？”

“那你呢？”

“我打车回去，没事的。”

我像是一个临危受命的人，不得不接受她的请求。

我上了公交车，将菊子姐独自留在了公交站，当我向窗外悄悄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她正望着我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坚定而信任的光彩。

我在樱园路下了车，这时，天已经黑了，道路两旁的路灯纷纷亮起来。

我沿着那条石头铺成的小路，朝方羽家的方向走过去，还没到那里，我就感到失望极了，远远的就能看见其他的房子从窗子里透出的光亮，而方羽家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站在铁栅栏外踌躇着，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等待。

突然，我的手机振动起来，我吓了一跳，连忙拿出来看，竟然是方羽打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哪里，他的声音又把我吓了一跳。

“我……我还是来晚了……”他的声音在颤抖，令我感到后背发凉。

“你怎么了？你在哪里？”我焦急的问道。

“我不知道会这样的……我真的不知道……”电话里传来呼呼的风声，还有一阵低沉的类似汽车的鸣笛声，使我听不清楚他的话语。

我的心跳不由自主的变快，我预感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一向冷静的他不会这样反常。

“你在说什么？你不知道什么？到底怎么了？你快点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吼道。

“对不起……我要挂了……对不起……”

之后，无论我怎么打，他的手机又是无法接通了。

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为什么菊子姐要把这样的重任交给我，为什么我要了解他的过去而又为他感到难过，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再次体会这种无助的心情，

可是，我心里即使有再多的抱怨，也得承担当务之急的责任，就是找到他。

我在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我记得刚才在电话里听到了鸣笛的声音，不太像是汽车的声音，顿时，我突然想起了李元说过他哥哥晚上会乘轮船离开，那么，那个声音很像是轮船的汽笛声，方羽应该是在码头！

我立刻跑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我的目的地。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一个女孩子晚上独自去码头很奇怪。

“去码头干什么？”

“我有很急的事，师傅，麻烦您快点，我真的很急！”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上带的一百块钱递给他。

好在他看到钱以后，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我坐在出租车里，希望司机能开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同时心里祈祷着，方羽那里千万不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第57章 迷途2

出租车朝着远离市区的方向驶去，经过一段段绵长曲折两旁看不见房屋的公路，最终在一条人迹罕至的马路边停下，司机告诉我可以下车了。

“喏，前面就是码头了！”司机努了努嘴说。

透过车窗玻璃，我看到远处一片漆黑的空旷，只有星星点点的微光隐约闪烁，分不清是来自码头这边的建筑还是对岸的居民房屋。

我突然明白上车时，司机问我为何去码头的用意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克服心理上的不情愿，强打起精神走下了出租车。

在进入完全的黑暗前，借着身后路灯投来的光，我看到面前是一片水泥空地，左右两边望不到边际，地面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标识成不同的区域，一些被遗弃的木头集装箱犹如散架的骷髅被遗弃在路旁。

有一瞬间，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疑虑，方羽真的在这里吗？但是这种疑虑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坚定打消了，我理应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鼓足勇气踏入了面前的黑暗之地，当真正置身其中以后，我才发现黑暗并不比我想象中的恐怖，我能够看清脚下的地面以及数十米以内的景物。

我不知道他藏身于黑暗之中的何处，我只是凭着感觉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摸索。在那段时间里，我的脑海里胡乱的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心事，就像商场里的打地鼠游戏，此起彼伏，我想起了我的前二十八年里经历的那些过往，菊子姐讲述的那段关于方羽的故事。

所以，当我在一间废弃的小屋旁发现他时，我的惊讶甚过了惊喜，如果说，我发现他时的心情理应是惊喜的话。

他坐在地上，背依靠着墙壁，双手摊在身体两边，缓缓抬头瞪大眼睛望着我，对于我的出现无比惊讶，即便如此，也无法盖过他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极度痛苦极度难过的表情，那是一种在黑暗中反而呈现得更加强烈的情绪。

“你怎么在这里？”反而，我先问他。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把脸转向一边，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脸上有闪光的痕迹，尽管很微弱，却很清晰。

“我和菊子姐找了你一下午，她的脚都扭伤了，却叫我不要管她赶快来找你。你为什要来这里？”我弯下腰问道。

他没有回答，就像没有听到似的。

我向四周张望，码头上仍然一片静悄悄，我蹲下身在他旁边坐下，尽量随意的说道：“李元说他今晚坐轮渡离开，你看到他了吗？”

他突然情绪激动，肩膀猛烈的颤抖，开始痛哭起来，声音低沉而难过，犹如一场突来的暴风雨，我扭过头诧异的看着他，我不知道这个问题为何会让他反应如此强烈。

“你到底怎么了？”我紧张的问道，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立刻转过身不由分说的紧紧抱住了我，他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就像一个发高烧的病人，我在那样的拥抱下感到既惶恐又莫名其妙。

我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尽量安慰他。

“方羽，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

“死了……死了……”他悲痛的低语道。

我感到一阵恐惧从背后袭来，不禁打了个寒颤，但我宁愿自己理解错了，我尽量平静的问道：“死了？你在说什么？”

“他死了……死了……”他的回答既空洞又可怕。

“谁死了？”我摇晃着他的肩膀，激动的问道。

他抬起头看着我，用一种令我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我，过了很久，他缓缓说道：“李杰……死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坐轮渡离开了吗？他在哪里？”我望着远处一片茫然的漆黑，情绪激动喊道。

“他还没有上轮渡就死了，明天或许在某个荒郊野外，警察们就会找到他的尸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苍凉，像是出自遥远的地方。

“不会的，不会的！”我感到一种绝望的惊恐，极力摇头道，泪水不由控制的涌了出来，像是被一种人类原始的情绪所驱使。

他没有立刻回答，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

“我在这个里听到的。”他向我展示了一部手机和一副耳机，我疑惑地望着他，他解释道，“我监听了他们的手机，就悄悄赶过来了，他们把他带到一辆面包车上谈了很久，讲了很多条件……但是，还是没有谈拢，最后，他们让他下车了，我以为是真的让他下去，可是……太快了……我……我……”他显得很吃力，仿佛是在与某种情绪做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