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指间(18)
每到星期四的下午，学校都会召开例行教师会议，那天下午，老师们像往常一样开会去了，留下我们这些学生在教室里自习。
既然是自习，不可能每个人都那么自觉，教室里有的人讲起了小话，有的人在看小说，还有人在玩手机上的游戏。
这时，教室后面传来一个男生惊叹的声音，不过，大家还未来得及分辨出声音出自哪里，后排又恢复了平静，过了一会儿，从后面突然又爆发出一阵男生们的哄笑声。
前面的人都转过头，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快还我！”一个女生的声音弱弱的说道。
我回过头看见班里那个叫孙琪的女生踮着脚，伸出手试图从那群男生手里抢走什么，但是，只要她一靠近，那几个男生立刻把手举得很高，她试了几次都够不着，急得在那里直跺脚。
我感到有些纳闷，我印象当中，孙琪是个文文静静的女生，戴一副厚底眼镜，除了上课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平时很内向不太爱讲话，总是坐在教室里不起眼的位置，尽管学习成绩不太好，但是绝对不是那种爱和男生闹腾的女生。
“还没看完呢，等我们大伙儿传阅完了再还你也不迟！”叫代浩的男生一脸得意洋洋的说着，把手举得更高了。
这时，我看清了，他手里拿着一张有折叠痕迹的彩色信纸。
“对啊，顺便给你提提意见，是吧？”贺腾说着，扭头朝郑畅挤了挤眼睛。
郑畅低头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孙琪看看代浩，又看看贺腾和郑畅二人，脸上堆满了无助的表情。
可是，他们却无动于衷，仍然笑着闹着。
“这不是给你们看的，快还给我！”孙琪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不是给我们看的？也对，那是给郑畅的吧，来，郑畅，你过来，你来读一下呗！”贺腾把郑畅推到前面，比主持人介绍嘉宾还要热情。
“你小子差不多得了吧……你是没什么，可我觉得难为情啊……”郑畅一面笑骂一面推辞道。
这时，班里其他人也差不多心知肚明了，那是一封情书，现在却被那群男生当做笑话一样传来传去。
伤人的话从在乎的人口中出来，没有什么比这更伤人了。
“他们好过分啊，竟然这样子开玩笑。”小六有些愤愤不平的说。
孙琪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睛里滚落下来。
郑畅他们嘲笑的神情，孙琪受伤的样子，突然间让我想起了那天在东北饺子馆里，前任和我分手时也是一模一样的嘲讽笑容，充满愚弄的语气。
我感到愤怒不已，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从座位上走出来。
“祝程，祝程！”我听到小六在背后叫我，但是，我仍然没有犹豫，在大家惊疑的目光中，朝那群男生走了过去。
代浩还在疑惑之际，我上去抽走了他手里的信纸。
大概是我的举动太出乎意料，大家都愣住了，代浩反应过来，望向自己的同伴，郑畅没有吭声，贺腾顿时像被委以重任似的，嬉皮笑脸的说道：“又多了个凑热闹的人啊！”
我瞪了贺腾一眼，望着他们质问道：“嘲笑别人很有意思吗？只有卑鄙的人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一群男生欺负一个女生不觉得很可耻吗？”
代浩一直没有吭声，贺腾被我的话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辩驳道：“我们……笑我们的，关你什么事？”
我冷冷的看着他，问道：“如果被嘲笑的那个人是你，你还会这么说吗？”
田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挡在我前面，看着贺腾他们说：“贺腾，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做得不对，你们应该道个歉。”
田然学习成绩好，平时在学校的人缘也很好，在同学当中很有影响力，他那样一说，其他同学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贺腾多少有些忌惮他，立刻收敛起了脸上的不服气，但是，让他道歉却不太可能。
“好了好了，都算了吧！”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郑畅似乎松了一口气，用和事佬的口气劝慰道。
我转过身，看着郑畅说：“你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欢，因为嘲笑喜欢自己的人等于在嘲笑你自己，任何一个正直的人是不会伤害喜欢自己的人。”
郑畅听完，顿时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对不起。”
大约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
我把那张信纸还给孙琪，她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它紧紧的捏在手里，握成了一团。
事后，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但是我并不后悔，无论出自私心与否，我都以自己的方式避免了一个内心敏感的少女被年少无知的恶意伤害。
那天以后，郑畅他们收敛了许多，也很少在班里惹事了，而孙琪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不过，每次在教室或者校园里，我们遇到，她都会冲我笑一笑。
我是偶然间发现，即便方羽不来上课，班主任也从不批评他。
那天上午的语文课上，宋老师讲完课本上的知识，还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就说起了上一次写作文的情况，显得不太满意。
“这次的作文，有人态度非常不端正，甚至连作文本都没有交上来。”宋老师说着，皱起了眉头，一只手用力敲了敲讲台，“方羽，你起来，跟老师解释一下为什么没交作文”
教室里一片寂静，老师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人答应，她这才望向台下，大家也不约而同的望向后面。
“老师，方羽今天没来！”坐方羽后面的男生说。
“他请假了吗？”宋老师问
那个男生摇摇头，表示不知情。
下课铃声响了，宋老师也没再追问，就让大家下课了。
我知道他不是第一次翘课了，所以根本没有在意，到了第二天下午，英语老师点人上去听写单词，突然念到了方羽的名字，这次，仍然没有人答应，底下有人回答说：“方羽没来！”
我回过头看到他的座位空着，这才发现他已经两天都没来上课了。
我想方羽应该是因为什么缘故回家了，不然，这么久不来上课，班主任不可能不闻不问，可是，没想到的是，那天下午，我在奶茶店兼职的时候，竟然看到了方羽。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他们烫着五颜六色的爆炸头，穿的也是奇装异服，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一身黑衣黑酷的方羽在他们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方羽进来的时候，菊子姐脸上本来还挂着笑容，可是，当她看到后面的那几个人以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我也感到十分惊讶，方羽什么时候和这些社会上的青年混到一块儿了。
“愣着干什么？给小爷们整几杯喝的过来！”其中一个紫发的青年指着我跟菊子姐趾高气扬的说。
对于我和菊子姐的反应，方羽显得十分镇定，他扒拉下那人的手，向着我和菊子姐说：“随便给我们做几杯喝的吧。”
说完，他就带着那群人去位子上坐下了。
“他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菊子姐呆呆的望着他们的方向，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菊子姐的问题，我也无法回答。
假使，上次围殴别人并非出自他的意愿，而是另外两个人胁迫他的，那么，这次和几个社会青年鬼混，应该没有人逼迫他吧。
如果那天，他眼神里的痛苦和哀伤是真的，那么此时，他面对那群社会青年时，同他们如出一辙的油滑笑容和粗俗语气又该如何解释呢？
那几个大声说笑着，嘴里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脏话，毫不顾忌的抽起了烟，有人递了一支烟给方羽，他摇了摇头，没有接。
我端着做好的奶茶走过去，正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晚上跟哥几个去花街玩吧，有意思的很！”之前那个紫发青年拍了拍方羽的肩膀，笑得格外无耻。
方羽愣了一下，接着有些不自然笑了：“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去呗，干嘛不去啊？跟哥几个长长见识，有家新开的KTV，里面的马子劲爆得很，光是抓一把，简直爽飞了！”紫发青年搂着方羽的肩膀，一脸下流的笑着说。
“我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学校那边怕不好应付。”方羽微微挪开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