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可以这样爱(58)
“别等我了,临深,”我倚靠在窗口,此起彼伏的蛙叫声在我的耳边回响,一声接一声,把我最后一点稀里糊涂的状态也赶跑了,我听见自己用如这夜色般幽静的声音说,“我们分手吧。”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我眼里积蓄的泪水疯狂滑落,呼吸近乎机械地缓慢,心一抽一抽地疼着,好像下一秒就会喘不上气。他给我的回应则是沉重的呼吸和窒息的静默。我不知道他的沉默持续了多久,因为很快,我就挂了电话。
此时,坐在这辆把我从一个陌生地方带到另一个陌生地方的陌生的车上,再回忆我和他之间最后那句话,被我刻意忽视的疼痛卷土重来,锥心刺骨。
我承认,我是一个自私懦弱的胆小鬼,我爱自己,也需要我在乎的人很多很多的爱,一旦到了某个时刻,我意识到自己得不到,宁可全部舍弃掉,也不要像个可怜巴巴的乞讨者一样生存。他不够爱我,我喊了二十多年的妈妈不爱我,那么,我还要他们的爱做什么?
然而事实却是,我依然爱着他,爱一个人不会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爱而停止。
车子停在市郊的汽车站,离我住的民宿不远,于是我决定步行回去,也好欣赏一下小城镇的美丽景象。
夏天已经远去,凉爽怡人的秋天在这片节奏缓慢的土地上来的比大都市更分明。黄昏的晚风拂过,零落在地的残叶翩翩舞动,簌簌作响,天边的晚霞红透远方山与天的连接处,山峦起伏线光彩熠熠、绵延不绝。
还没到民宿门口,就听到屋里喧闹的说话声,热闹不已,只是这份热闹到底是与我无关的,我也不想参与,身在喧哗中心,也不过让我自己看起来更落寞孤单而已。
本来打算直接从外面的楼梯上二楼的,但老板娘刚好出现在大门口,见到我,二话不说上来拉我,喜笑颜开地说:“阿媚,这实在是大喜事,你也进来,我今天真的是太开心了!”
我看着她的笑脸,不好扫她的兴,只得跟着她进门。
本来在屋里说话的人见到我,明显吓到了,一下子从椅子上坐起来,那表情……我保守估计,至少能吞下他们自己的一个拳头。当然了,我也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阿媚?”
郑辛远和夏辛春同时喊出我的名字,老板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相互瞪眼的三个人,不可思议地低呼一声:“天哪,你们居然认识?”
我最先回过神,对两兄妹微微一笑:“是啊,不过你们这是……?”
“我外婆家就在麻十市,在这附近,这次特地回来看她。”辛远收起诧异的目光,看了一眼老板娘,解释道,“我们和陈雪姐小时候关系很好,每次来外婆家,她总是带我们玩,是名副其实的大姐大。”
辛春含笑点了点头,老板娘一拍双手,兴高采烈地说:“辛春回来本就是喜事一桩,你们大家又都熟识,这样吧,我看辛远和辛春,你们俩晚上就在我这里吃饭好了,别回去了,我们也好一起叙叙旧什么的。”
辛远没有推辞,于是老板娘哼着歌进了厨房,还特地允许女儿去她卧室看电视。
辛春问我:“阿媚,你怎么会来这里?”
“嗯,来度假。”
“听陈雪姐说,你来了一个多月了,看来你的假期很长啊,真让人羡慕,”辛远微笑,笑起来的模样和从前一样温和,我也不禁为这样的他乡遇故知而开心。
“哥,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你刚好带阿媚四处转转,我进厨房帮陈雪姐的忙。”辛春冲她哥眨眼,也没避开我,我为这“光明正大”的撮合暗自好笑,但并不恼怒或者尴尬。
辛远没说话,用目光询问我的意思,我看着往厨房走的辛春,咧嘴笑了:“那就麻烦你当我的导游了。”
这家民宿坐北朝南、依山傍水而建,屋后不远处是山脚,一条十来米宽的小河蜿蜒流过,我们顺着河岸上的羊肠小路休闲地散着步。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我说。
“可能是……”他笑,头往我这边靠过来一下,又立即退开,“缘分惹的祸吧。”
他云淡风轻的语气和表情和以前不大相同,却让我心里最后一点顾虑消失。我看着他,他也回看着我,然后我们俩齐齐大笑起来,像约好了似的,这样的巧合恐怕也只有缘分能解释地清了。
我想到辛春,不能不感慨:“你妹妹现在的状态很不错,这下你不用再纠结了吧?”
“这还得感谢你,阿媚,听她说,你之前还陪她聊天说心事,有个人愿意做她的朋友,这让她开心很多。”
“这有什么可谢的,”我摘了一片竹叶,拿在手里把玩,“其实我们聊的不多,主要还是她自己慢慢走出来了吧。”
“我不知道,”他的笑容有点苦涩,“她看起来的确开朗些了,但我还是搞不懂她心里的想法。她现在偶尔肯回家了,但绝口不提那两年的生活,内心还十分抗拒见别的亲人和朋友,这次还是我拿外婆身体大不如前说事,她才同意跟我回来这里看看老人。下午她一说好,我立刻放了全公司的假,把她连拖带拽地带来了,生怕她突然反悔。”
“你是个好哥哥。”
他没继续关于妹妹的话题,而是侧身问我:“明天就是十一假期了,想好要去哪里玩了吗?”
“麻十市好玩的地方,我差不多都跑遍了,明天还真没什么计划。”
我们走走停停,偶尔一阵微风拂过,掀起片片凉意,秋意袭袭,流水潺潺,自是大好时光,我的心情变得格外宁静,满足地吸了一口干净清爽的空气,闭眼放空思绪一小会儿,再睁开眼,辛远那双时常带着笑意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我不由愣了愣,眨一下眼,开玩笑地说:“看什么?难不成你还对我有什么想法?”
他耸肩,挑眉说:“以前有,现在倒真没了,我只把你当做朋友。”
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诚恳,眼神也不见躲闪,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感慨之余,哈哈笑了几声,能这样心无芥蒂地开开玩笑,看来我和他真的成了朋友,并且就像他以前说的那样,有他这样一个朋友的感觉真心不赖。
回到民宿,勾人食欲的晚餐已经摆满了一大桌,只是一些家常菜,用的也都是普通食材,没有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我们却吃得非常开心,连汤汁都被我们抢着消灭了。
吃过晚饭,老板娘叮嘱女儿回房间写作业,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又絮叨了大半个小时,说起辛春回来的事情,陈雪拉着她的手,聊着聊着就哭了起来,好在辛春似乎不那么在意往事了,不停安慰她。
他们兄妹俩临走前,辛远问我:“明天我和辛春会出去,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辛春附和道:“是啊,你要是没事就和我们一起吧,麻十市风景好的地方可不止陈雪姐介绍给你的那几处。”
陈雪也说:“对啊,多个人会更热闹一点。”
我没法拒绝,笑着点头说好,跟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九点会合。
晚上洗完澡后,我搬了个板凳坐在窗边,两手搭在窗沿,下巴放在手背上,看着窗外发呆。
我很想念郁临深,接了酒舒那通报喜电话后,我就一直止不住地想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因为我难过着,是不是又认识了新的女友,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我还想听他的声音,想触摸他的脸,想牵他的手,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够,说分手的是我,我没有权利在这个时候又回头去打扰他。
来了麻十市后,我再也没有上过网,手机只用来接电话和短信,所有的社交软件都被我卸载掉,过的日子快赶上与世隔绝了。唯一知道我身处何处的人,只有柯梁爱一个,要不是她对我软磨硬派、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的,我根本不会向她透露自己的行踪。
离开瀚宁市的这些日子,每次陪伴我度过难熬的夜晚的,都是那本充满荆棘的《荆棘鸟》。
每当一件事结束的时候,我都会或多或少感到些许难过和不舍,遇见一个人是这样,看一本书也是这样。前几天,当我翻到《荆棘鸟》最后一页时,带点悲壮苍凉的不舍感觉分外强烈。
德罗海达的时代结束了,属于梅吉和拉尔夫的爱情也划上句号。死去的再也不会归来,活着的再也不能将生命重来一次,他们一波三折的悲剧爱情却给他们自己、还有我们这些旁观者留下抹不去的痕迹。总会有人将以别的方式重复相似的爱情故事,他们也会把荆棘的刺插进心脏,直到生命枯竭,也会忍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一直啼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