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可以这样爱(55)
“阿媚,你妈妈是气疯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爸爸痛心地解释,恳求的眼神不时飘向一直拿侧脸对着我的妈妈。然而她纹丝不动,依然倔强地沉默着。她的缄默像一把利剑,直接刺穿我的心脏,我放开爸爸的手,用尽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踉跄着不顾阻拦跑了出去。
我跌跌撞撞跑到楼下,爸爸赶上来拉住了我:“阿媚,你听爸爸说。”
我泪眼婆娑,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但我不想回头,我拼命地想甩掉他的手,他的力气却大的惊人:“阿媚!”
他痛苦的声音让我的心又是一疼,我渐渐停止挣脱,用手背狠狠擦掉源源不断的泪水:“好,那您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
爸爸怔了怔,缓缓摇了摇头:“不是。”
我还能说什么呢?一切都有了解释,妈妈为什么不关心我,因为我不是她的女儿,她为什么会和爸爸离婚,或许也是因为我不是她的女儿……面前这个总是把我捧在手心疼着的人,原来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以为自己至少还拥有满满的父爱,就算妈妈不爱我,还有爸爸时刻惦记关心我,可在我几乎就要把握到幸福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我最爱的人们说,我不是他们的孩子。此时此刻,我猛然意识到,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我可能真的快一无所有了……
“我知道了,”我异常镇定地说,努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没有词不达意,“我知道我不是你们的女儿了,也知道我在这个家里并不受人欢迎。我想安静地待一会儿,好好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爸爸松开了我,张着嘴,焦急地说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下去了,飞快地跑出小区。
炎炎烈日悬在上空,烘干了我脸上残留的一点泪渍,皮肤上的灼痛和大脑里挥之不去的晕眩相互拉扯角逐,谁也不肯服输,让我那颗从来不算坚强的心无处安放。
酒舒打来电话,说妈妈一大清早突然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我和临深的事,心情好像很差,还问她离婚是不是因为我。她说她一再告诉妈妈和我没关系,嘱咐我如果妈妈对我说些难听的话,或者对我发脾气,叫我不要介意……
我麻木地听着,脑袋空白一片,组织不出任何字句,直到她一次又一次喊我的名字,我才强迫自己轻轻说了句“知道了”。她再说什么,我已经没力气面对了,挂了电话,我茫然盯着热浪翻腾的柏油路发呆,又一次迷失路途。
我该找谁呢?
我打临深的电话,他照样忙得没空搭理我,就算我和他前不久还做着那样亲密无间的事,但此刻,他却没法跟我一起承担,我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地拥有过他。
我想打给柯梁爱,可她正怀着孕,显然不是替我操心身世问题的合适人选……多么好笑,我的心一抽一抽地发痛,却能十分冷静地考虑这些。
就在我放弃寻求依靠,重新迈着僵硬的双腿继续迷失时,却意外接到那个总是温柔待我的女人的电话。
这一次我没有再对着她号啕大哭,而是闭上眼,仰起头,声音异样平和地说:“红姐,我无家可归了,你愿意暂时收留我一会儿吗?”
第33章 第11章-下
(下)
红姐开着车找到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快要被烤成鱼干片了。没等她下车,我迫不及待地拉开车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凉爽的空气让我活了过来,我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整个过程中,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一种很难琢磨得清的目光看着我,等我仔细看她的眼睛时,里面却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她仍然和以前一样,掩藏了自己所有的真实情绪。
“红姐,现在请什么也不要问,我好累,想躺一会儿,你带我去哪里都行,只要别让我一个人就好。”我弓起双腿躺到宽敞的座位上,拿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睛,什么也不愿意再想。
陌生的皮革味和冰凉的温度让我心安,红姐十分体贴地默然着,车子缓缓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不知道会走向哪里。我一点也不害怕,那种迷路时找到回家之路的感觉又一次来到我的体内,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放松了。
下车后,红姐搂着我,带我走进电梯,按下楼层数11。等电梯门合上后,她用冰凉的脸颊贴了一下我的,熟稔地把我额前的一缕碎发往后拨了拨,轻声说:“如果很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摇摇头,之前激动的情绪在车上已经稳定下来,至少还能勉强对她笑一笑:“总不能每次都到你面前哭诉,我没事,也不难过,只是感到有一点孤独罢了。”
她叹气,更紧地挽住我的手臂,没有探问我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失落,我也没问她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打电话给我。在我心里,她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有她的地方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成为我另一个避风港——一个和家相似的地方,而她在那里,就是我的依靠。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也不关心这个问题,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至少今天,她愿意陪伴我。
电梯到了,她领着我左拐右拐的,终于停在一扇沉重的黑色入户门前,拿钥匙开门,一边解释:“这是我家,一会儿我做点吃的,吃完后,你好好睡一觉。”
她在我身后关门,我在玄关换鞋,说:“麻烦你了,红姐,还有,谢谢你。”
“这么客气做什么,”她拍了下我的肩膀,走进右边的餐厅,“想喝什么?饮料还是白开水?”
“水就好。”
红姐家的面积不算大,布置十分温馨,安宁中又有点冷艳的感觉。临近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穿过阳台玻璃,照得阳台的地面白花花一片,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头顶发烫。
客厅的玻璃门关着,米色的窗帘拉了一半,靠墙角的落地空调发出微不可闻的风声,偶尔吹动窗帘,荡起清浅波纹。客厅十分清凉,白色的大理石地面砖纤尘不染,将玫红色的沙发衬托地格外贵气,乳白色的茶几下铺着淡灰色纯色地毯,样式略微复杂的电视柜后是整整一片绘着碧蓝海洋的电视墙,电视柜前方的几道红色柜门很醒目。一个红色的置物架立在电视柜左边,放着照片、书籍和收纳盒,置物架顶上面的玻璃瓶内插着几支鲜花,静静绽放着。
红姐把水杯放到我手里,又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把这当你自己家,我去做饭,要是累了,可以去睡一觉,随便哪个房间都行。”
“我坐一会儿就好,”我坐在沙发中央,仰头说,“在客厅吹吹空调挺舒服。”
她没再说什么,笑了笑,然后转身去了厨房。
我独自在客厅发呆了好一会儿,刚进门的好奇心慢慢没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又在我脑袋里嚣张跋扈地寻求存在感。我告诉自己不要深想,却没一点用处,心情平静了,思维也跟着明晰。
上午发生的那一幕多么不可思议啊?我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不惜哀求母亲,更让我没法正视的是,我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在二十七岁的年纪得知这个真相,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大吵大闹,还是该理性地接受这个戏剧性的转变,才算是正常的反应。
我又想起爸爸那张忧伤的脸,毫无疑问,他是爱我的,可我却无视他的关心,满脑子想的只是,这个爱我的人原来根本就不属于我,不仅如此,我或许还是他的负担……还有妈妈指着我时嫌弃的眼神和愤愤的语气。直到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家里,我才真的意识到,她是不爱我的。那么,那一晚她对我问题的回答恐怕是“当然……不爱”的吧,又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但这又有什么所谓的呢?他们和我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会爱我是我的福分,不爱我是他们的本分,作为烂摊子的我,哪里有立场去指责母亲爱她自己的女儿而不爱我?又有什么资格埋怨父亲对我隐瞒事实?
我该怎么办?对此我毫无头绪。也许我该若无其事地努力维持原来的生活,当作那只是一个梦,继续把自己当作他们的女儿过下去,再不对得不到的爱怨天尤人,找一个让大家都不会反对的男人结婚,生孩子,变老,再死去……但我真的能做到吗?
我突然后悔爱上了郁临深,如果没有爱上他,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还是那个有家的人,有一个爱我的爸爸、一个关心我的姐姐和一个不那么爱我但依然被我叫做“妈妈”的妈妈……然而,当落满灰尘的白布被掀开,真相摊开在面前,我知道,一切再不可能恢复如初了,我有的只剩下自己,还有一个会遭人议论的男朋友,这便是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