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松了一口气,麻醉医生紧接着拿过负压吸引管,一边吸引,一边说:“急性肺水肿!”
此时刘芳菲的气管插管里喷涌出大量粉红色的泡沫,血氧饱和度又开始快速下降,随着血氧饱和度的快速下降,刘芳菲的心跳又停止了。
新一轮的急救又重新开始了,持续的气道吸引,氧流量加大,再次胸外按压,再次除颤,抢救药物(西地兰、速尿、吗啡、氨茶碱、皮质激素)一个一个从麻醉主任口中下达,护士和麻醉医生迅速执行……时间在一分一秒流失,所有人的脸上的表情都变得越来越凝重。
第二次心跳停止后15分钟,在大家持续不断的胸外按压中,心电监护上再次出现了窦性心律的图形,越来越不稳定,越来越微弱……一系列的检查,血气分析提示乳酸严重超过正常值,凝血功能也开始出现异常,看着一张张化验单上布满异常的箭头,ICU主任也开始摇头。
期间方主任快速娩出了胎盘,缝扎了子宫动脉的上行支,同时用止血带阻断了子宫的血管,他没有急于缝合子宫,他随时做好了切除产妇子宫的准备。还没有等方主任反应过来,心跳再一次停止,室颤,两次除颤无效,胸外按压仍在继续,ICU主任对方主任说:“让家属换好隔离衣,进来一下吧,继续抢救……意义已经不大了……”
经过两轮紧急抢救,刘芳菲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喉部气管插管,因为心力衰竭,气管插管里不停有粉红色的泡沫涌出,麻醉医生不断的在负压吸引出这些泡沫痰。ICU主任持续做着胸外按压,因为巨大的体力消耗,大家排着队在轮流按压每个人的按压只能持续1-2分钟,然后面红耳赤的换下一个人……药物不停的进入刘芳菲体内,只是没有产生任何反应。
半个小时后,ICU主任宣布刘芳菲临床死亡。
张医生上前又要开始抢救,被方主任拦住了,“放弃吧。”
张医生不甘心:“让我再试试?说不定还可以……”
“让她安心走吧,别再受罪了。”方主任回头对助产士说:“把孩子抱过来。”
助产士从新生儿科主任手里接过啼哭的婴儿,轻轻放到刘芳菲的身边,孩子的小脑袋依偎着妈妈的脸,他还不知道,妈妈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场的医护人员都默默的立在原地,微微低下了头,有几个年轻一些的护士抬起手背,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张医生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伫立在手术床前。她看着刘芳菲那张美丽的脸,不太能相信她已经死亡了。方主任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拍拍张医生的肩膀说:“去叫病人家属进来见她最后一面吧。”
张医生眼里噙着泪,点点头,出去了。
张医生耷拉着双肩走出分娩室,有些难以面对罗大仁那张因为过度紧张焦虑而微微变形的脸。
“医生,我老婆她……”
还没等罗大仁说完,张医生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罗大仁脸色惨白,倒退一步,紧接着疯了似的冲进分娩室。
尽管才十岁,但对于一个早慧的孩子而言,母亲的死亡意味着什么,罗晓飞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意味着以后再也没有妈妈温暖的怀抱可以让她撒娇任性;意味着晚上睡觉前再也没有妈妈帮她掖好被子,温柔的拍着她进入梦乡;意味着生病发烧再也没有妈妈会抱着她,安慰她,喂她吃药喝水;意味着她今后的人生只能靠自己独自一人面对所有的风风雨雨……
张医生蹲下身,怜惜的摸了摸罗晓飞的脸,这个孩子长得跟她妈妈如此相似,可从今天起,她就是个没有妈的孩子了,她今后的人生已经在这天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她有些酸楚的对她说:“我带你进去看看妈妈。”
罗晓飞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被张医生拉着走进分娩室,护士过来给她穿上一件比她的身型宽大不少的隔离衣,替她系好绑带,再剪掉下半截多余的长度。整个过程中,她既不哭闹也不说话,任由旁人摆布。
手术室内,护士正在做最终的护理,拔除各种输液管,同时用纸胶封住创口以免血液外流,动作轻柔地擦拭干净刚才抢救时留在皮肤上的血迹。刚出生的弟弟躺在母亲的身旁大声啼哭,父亲用力摇晃着母亲的身体跪在手术台前痛哭流涕,“老婆啊,你醒醒,你怎么舍得丢下两个孩子走了啊……”
罗晓飞被张医生领到母亲跟前,她发现母亲的眼角有一道泪痕,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去,悬挂在发根上,像颗透明的露珠。罗晓飞想起了夏日清晨荷花瓣上的露水,晶莹剔透,好像一不留神就会落入池塘,她总是忍不住淘气,想要伸手去接,妈妈就会在背后温柔的提醒她:小心,别掉进池塘里去。
罗晓飞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喊了一声“妈妈……”
第一章 从出生开始的不平等竞争 2
十四年后。
六月,正值国立医科大学的学生们陆续离校的时间,校园里随处可见拖着箱子拎着行李准备回家过暑假的年轻学子们。一个圆脸圆眼圆嘟嘟的女孩敏捷地穿梭在成双成群的人流中,朝研究生宿舍楼的方向跑去。
女生宿舍内,罗晓飞从十四年前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突然睁开眼,呼吸急促,大口喘气,额头上密布着一层细密的汗。发现面前有一张脸正对着自己,把她吓了一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恢复意识,看清楚眼前的人正是同学兼室友周怡婷。
周怡婷坐在罗晓飞的床沿,附身探究她脸上的表情,一只手还推着罗晓飞的肩头,关切的问她:“晓飞,你又做噩梦了?”
罗晓飞从床上坐起来,抬起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失口否认:“没有。”
周怡婷显然不相信,“还说没有,你刚刚又说梦话了。”
“我说什么了?”罗晓飞有些恍惚,她还清楚记得梦里她又见到了妈妈。
周怡婷滞了滞,小声说:“你喊了……妈妈……”
罗晓飞低下头,不语,周怡婷同情的看着罗晓飞,她怕罗晓飞难过,赶紧转移话题:“你看你这一头汗,快起来洗把脸吧。”
罗晓飞“嗯”了一声刚要下床穿拖鞋,宿舍的门突然从外面被人“怦”的一声推开,鲁小曼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鲁小莽!”周怡婷不满的喊道:“你能不能轻点儿?上次这门被你撞坏,害我们被宿管老师骂个半死,还罚钱!”
鲁小曼吐了吐舌头,假装没听到,直接忽略这个问题,她兴奋的抹了把脸上的汗,有些激动的说:“毕业实习医院的结果出来了!”
果然,周怡婷和罗晓飞异口同声的问:“真的?”
鲁小曼挥了挥自己手上的单子:“我刚去教务处拿到的。”
罗晓飞跟周怡婷同时从床上跳下来,围了上去看鲁小曼手里的实习报到单,上面写着:美佳妇儿私立医院。
“你打算以后留在私立医院工作吗?”周怡婷的语气听起来不免有些不屑。
鲁小曼一把拽回自己的实习报到单,嘟着嘴说:“私立医院比公立医院收入高,工作环境轻松舒服,而且还不会被病患家属喊打喊杀的,有什么不好?”
周怡婷撇撇嘴:“私立医院学不到太多东西。”
罗晓飞不参与她们俩斗嘴,她回到床边,从床底找出一双球鞋穿上,周怡婷见状,便问她:“晓飞,你去哪儿?”
“教务处。”罗晓飞站起来捋了捋头发,准备出门:“你不去领报到单吗?”
还没等周怡婷回话,鲁小曼挥了挥手,说:“她肯定去她妈的医院实习。”
周怡婷失笑:“你倒是比我还清楚。”
鲁小曼嘻嘻一笑:“可不!”
罗晓飞不等她们说完就已经跑了出去,周怡婷望着她的背影说:“晓飞应该去咱们学校的附属医院吧?”
鲁小曼不以为然,摇摇头,说:“我看悬。”
“为什么?”周怡婷诧异:“她可是咱班专业第一。”
鲁小曼神色复杂的看了门口一眼,“我刚刚在教务处碰到朱珠了,听她的口气,似乎附属医院给咱们班的两个实习名额她占了一个。”
罗晓飞快步跑到教务处,气喘吁吁的推开办公室的门,教务处主任正跟朱珠有说有笑,见罗晓飞闯进来,教务处主任不满的拉下脸来,“你怎么不先敲敲门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