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暗恋](57)
她拉着刷新,果然有一篇斯坦福交换生的体验分享。
冬青压住唇角蠢蠢欲动的笑意,点了进去,标题是《分享|陈嘉树:积淀、思考与坚定,在斯坦福的校园里散步才是正经事》,下方标注通讯记者阮彤,推文内容均以陈嘉树谈话内容总结。
“旧金山湾的地中海气候令人感觉不到这是北半球的严冬,从千里冰封的北国,我们来到了阳光明媚海滩细浪异国港湾,来不及疏解思乡之情,就被推着开始了这一段快节奏的路程。”
文章以斯坦福的自然环境、人文传承开头,说了说陈嘉树一行四人的初体验,紧跟着po上一些照片。
通讯员的文笔老练生动,很快把专访内容聚焦在陈嘉树身上——标题上的积淀、思考、坚定三个层次就是他在加州这几个月来的心路成长历程。
积淀不必多说,老生常谈的学业问题。
他的思考多来自于斯坦福所处的地缘环境,它毗邻硅谷,这里几乎集中着世界上最先进、超前的技术与思想。
陈嘉树在采访中说,大学几年在医学上的投入让他流失了很多时间去看一看世界,了解真正日新月异的天地。
在斯坦福的这段时间,他除了在专业研究,还认识了许多在金融、计算机、通信等方面的同学。
观察、交流、思考,这个模式使他看待世界的观念更加深刻,看待自我意志的方法也发生了改变。
冬青继续读下去,最后一个话题便是坚定。
进入高年级后,职业规划是同学们喜闻乐见的话题。通过这短短几个月异国的见闻思考,陈嘉树对世界的认知更加的多样化、全面化,进而他对未来选择的思路越发清晰。
当今仍然有许多医学难题未被人们解决,他当以不问名利的态度,做一个踏踏实实地北医人,将在回国之后更多考虑科研创新方面的问题。
文章的末尾则是一些趣事,比如斯坦福食堂学生参与式掌厨、交换生晚会上的文化碰撞,还有元宵节中国交换生们的火锅聚会。
冬青牵扯着嘴角慢慢向下滑动着页面,欣赏着美丽的校园风景,还有充满故事性的食堂一幕,滑到最后一张图片。
她笑容忽然凝固。
陈嘉树几人在一家中餐厅拍的合照,几人端坐桌前,举牌写着元宵喜乐。
与他隔了一个人坐着,那个年轻女人,是张芝宜吗?
冬青看了照片三遍,笃定不是自己看错。
再往下看,尾页还有解释:“这是交换生小组在市的第一次聚会,值得高兴的是我们遇到了16届校友张芝宜,她现正在某生物技术公司担任研究员,更巧合的是她也是本报道主人公陈嘉树的高中同学,正所谓‘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一刻,冬青感到四下安静得可怕,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连着身体里的每一股血液,她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青青,过来吃你二姨送来的奶提子。”
“来了!”
冬母的一声呼唤把她拉了回来。
她摇了摇头甩掉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象。
客厅里,冬青和妈妈坐在一起。
冬母关切,“青青,你下半年继续在那个机构教书?”
她想了想,“应该是吧,工资还行,回来也方便。”
冬母很满意。
孩子长大成人了,但终究是是个女孩,她见不得女儿背井离乡,跑到北京那么远的地方受苦,一个月拿个几千块工资。
冬青摘了颗提子,脑海里还在回想,陈嘉树没跟她说起过在美国遇到张芝宜的事。
冬母:“明天去医院定时复查,今天晚上早点睡。”
冬青似听非听,点了点头。
……
次日,复查结果使人大跌眼镜。
医生说冬母的病灶转移了,并没有根治。
“之前你们检查出结果就应该立刻手术,当时为什么要拖呢?”主治医生有些很铁不成钢地敲击着键盘,录入患者信息。
冬青一下子慌了神,“当时……当时是另一个医生,他说我妈妈因为阑尾炎手术恢复,推迟几天。当时……家里也没人照顾,我们就又推迟了几天。”
医生说一但检查出病变细胞,通过检查造成的创口很快会因此导致感染病变。
这么短的时间,竟然引起了蝴蝶效应。
冬青手扶着妈妈的肩膀安抚着她,保持情绪镇定,询问医生治疗的方法,得到的答案是切除子宫。
现在病灶虽然不深,但是感染面积变大,手术剥离导致的创伤保不齐会复发,而且冬母已经到了五十多岁的年纪,直接摘除子宫能避免很多妇科病,一劳永逸。
父亲已经离家工作两个月了,冬青只好再次离职,照顾冬母的手术恢复与起居,为了三日之后的手术,她几乎是住在了医院里,忙里忙外。
这时卓艺设计打电话来,问上班的事情,冬青只好心情沉重地交代了家里情况。
李晓光安慰她道:“冬青啊,其实你暂时不来也没事,现在课程开班少,你等到暑假开班的时候,千万记得赶回来就好了。”
冬青:“行,谢谢李哥了!”
听到门外女儿的电话声响,冬母躺在病床上,不禁抹了抹眼角鱼尾纹卡住的浊泪。
她老了,从前那么精神健康的一个人,变成了病秧子,拖累女儿。
从手术开始,到术后恢复,冬母白天看着女儿替她招呼医生,替她去食堂打饭端茶倒水,还有削苹果,扶着她如厕……
只有到了晚上,冬青才有了自己的时间,对着电脑敲打文字或编辑视频。
冬母不懂女儿在网络上的兼职营生,也感受得到女儿的不容易。
有时候,冬母半夜偶然醒来,侧目一瞥,还能看到女儿披星戴月,坐在飘窗旁边,电脑屏幕冷冷的光洒在她坚毅的脸上。
“青青……怎么还不睡?”冬母声音压得低,怕吵醒了隔壁的病人。
冬青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两点,这时间比起来在北京工作,还并不算晚,“我马上就睡了……妈。”
冬母几日之后出院,一回到家,她就催促冬青赶紧上班。
冬青:“妈,您身体还没恢复好,家里又没人照顾您,我走了像什么话?”
“青青,我又不是不能自理了,只不过身上有些病痛,你还年轻,事业要紧。”
“妈,我知道事业要紧,但是把您照顾好了,我再回去工作,才能安安心心。”冬青坐在冬母旁,拍了拍她的背,“我自己的事情心里有谱,倒是你,不要因为外物因素弄得焦虑不安,这影响身体恢复。”
冬母叹了口气,越发心情沉重,“是爸爸妈妈无能……”
她自责没能给女儿创造好物质条件,不光如此,年老了还要变成孩子的拖油瓶。
冬青眉毛一皱,“妈,您这说的什么话?”
家庭固然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的起点,但她的父母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自己,她没必要埋怨。
很多时候,她只是恨自己不争气。
……
某日吃午饭时,冬母随口一句:“青青,嘉树快回来了吧?”
她从饭碗里抬起了头,“昂……还早,今年年末差不多。”
“你们俩,还好吗?”
冬青怔了怔,扒拉了口米饭,“……还好,怎么了?”
冬母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看你好久没跟他打过电话了。”
是啊……冬青也不知道多久了。
他们最近都是微信联系,聊天内容乏善可陈,无非早安晚安,如果他那边有趣事,偶尔会发一两张照片。
而冬青最近的生活一团糟,照顾生病的母亲,暂时离职,颠倒昼夜疯狂加更媒体账号,只为多挣一点钱补贴。
她没什么好跟他说。
冬青抿着嘴巴一笑,“我和他有时差,打电话不方便,微信在聊呢。”
冬母也勉强笑了笑,不复询问。
饭后,冬青扶着冬母回卧室午休后,自己也躺在了床上静静仰望天花板。
打开微信的聊天记录,还止步于上一个周五,他同她说晚安。
彼时她正在医院前前后后,忙碌着妈妈的手术手续,此间世俗而不可逃避的辛苦和忧郁,她只字未向他提起。
她最近变得很丧,很闷,把心事都积压在暗暗深处。
冬青:睡了吗?家柯。
那一边,应该已经是凌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