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林之好(22)
“她只属于春天。”
乌云盖顶,风突然大起来。林渡的校服穿得正正当当,头发却被吹乱,他起身,一字一句道:“耳耳,也一样。”
她这株海棠花,只属于林渡。
-
考前一晚,他们一起回家,林渡说:“你去首都政法,方雅君去哪?”
关系这样好,离得远了都不愿意。然而方雅君不会想要读法律,说去读个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以后真做编剧。
梁语买了棒棒糖,叼在嘴里,腮帮子鼓鼓道:“首都呀。”顿了两秒,小拳头抵上他手臂,“你也要和我一起去首都。”
决定权在她手里,只她从不知晓。
因为习惯了林渡在身边,所以她这样说,没有一点不自然。林渡笑着,“谢谢你啊,都替我安排好了。”
“不用谢,应该的。”
汽车呼啸而过,她目光追随而去,突然想起过年回祖地,他骑自行车带她在田野间穿过。
田地里,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天边的绯红蔓延到自行车轮下,她哼着歌,晃荡腿。跟他说,林渡,一直骑,不停,能骑到多远的远方?
林渡车把上还吊着塑料袋,里面是买的小型烟花爆竹,还有最爱玩的仙女棒,甩甩炮。一摇一晃,就像他的心。
他看天上的云,又看前方的树,回答她:“很远。”
她嘻嘻哈哈:“很远是多远?”
“那里有会说话的兔子,喜欢吃冰淇淋的狮子,总爱穿西装的麋鹿。”
“你说,远不远?”
梁语攥他衣角,下巴窝在温暖绵软的围巾里,笑得眼睛弯弯:“我要成年了,不听童话故事了!”
很久以前,那一年她才来初潮,自认为会很快长大。到了现下,居然还差那么一截。
林渡心思一晃,记忆回潮,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偷偷握紧了手柄。
那一夜,他在梦里见到了她。
见到她的脸,在日光里,站在一簇海棠花前。她笑着,比海棠花还要娇艳,让他心脏跳动越发剧烈。
“林渡林渡。”
她白嫩嫩的脚丫子踩着青草走向他,莹润似玉,一步步踩在他心上。
她说:“牵我一下嘛。”
梦里的她这样撒娇,樱桃唇不满地撅,他不自觉伸出手,牵了她。
彼时他不知晓,就那样,牵住了他这一生。
-
那会儿还在自行车上,她感叹着:“成年啊,成年了你想做什么?”
车轮轧过小石子儿,抖一抖,抖得他回神,声音也跟着一颤:“给你打工。”
梁语说要聘请他当助理,要让他给她打工。他还记得,也不知是打趣,还是认真。
“真的假的?”梁语探头过去,冬日里说话哈出热气,迎面又回到脸上。
“你猜。”
林渡停下车,给路过的几只野猫让路。她不猜,脚尖点着地,拢了拢帽子,撇嘴道:“你就算不来,我还能招别人呢。”
随口一说,林渡也没当真,顺着话接:“那梁大律师到时候帮我打官司的时候,还能打折么?”
野猫走过去了,慢悠悠如同老大爷。林渡重新踏上脚踏板,听见梁语答:“看我心情。”
她这还没考进大学,已经开始摆谱。连路边树上的鸟儿都听不过去,叽叽喳喳叫起来,扑棱翅膀飞向天际。
林渡忽然开口:“想不想聊一下关于宇宙爆炸?”
梁语沉浸在思维里面,想也没想就回道:“宇宙爆炸也要看我心情才能打折。”
傻姑娘啊傻姑娘。
林渡想忍住笑,没忍住,笑得胸膛震动。梁语在后面贴着人,还攥他衣角,奇怪地问:“笑什么呀?”
林渡说:“你真有原则。”
那是。
眼见着已经看见房屋,炊烟袅袅,从远处飘散。她饿得肚子咕咕叫,催促他快一些,说想喝玉米排骨汤。
林渡应好,加快速度回了家去。
后来梁老爷子睨他俩一眼,戏谑道:“哟,买点炮去外国买的啊,这天都要黑完了。”
梁语过去,想起林渡最后的话,脱口而出:“我们聊了宇宙爆炸。”
哟,厉害。
梁老爷子抽一口旱烟,笑眯眯看林渡。
林渡想,傻姑娘。
我是想说,要不我们从宇宙爆炸聊到窗台的花,再找个合适的机会,拥抱一下。
“林渡!来喝汤!”
她呲哇乱叫:“好香啊!”
他应:“好。”
第19章 高中(九)
高考完的当天,班主任说吃散伙饭。大家齐聚一堂,吃完饭已经临近夜里八点。
林渡来酒店门口接人,方雅君灌了许多酒,打了个酒嗝:“哟,林老哥,吃了没啊?”
大家站一块儿,高考完没那么顾忌,三三两两勾肩搭背,也开起玩笑来:“林学神来接人啊。”
梁语喝了一点,脸颊红扑扑,她乖乖巧巧走到人身边,仰头说:“林渡喔。”
林渡笑了笑,问方雅君要不要一起走,她摆手,自己有家长来接,叮嘱好好看着梁语。
后头在班主任注视下带走她,班主任眯了眯眼,见方雅君沧桑地望天长叹:“这次该能成了吧。”
成不成的梁语不知晓。
她晕得很,像只摇摆的呆头鹅。林渡视线一秒也没离开人,时不时拽她手臂,扯她衣领。实乃她不老实,东倒西歪。
“我们去哪里?”
她贴到人身上,眨巴眼睛问。
林渡最后没法,只好握住她手腕,“去天上。”
天上。
天上都是星星,一闪一闪的。
梁语越发高兴:“仙女要来接我啦?”记性这会儿倒是好了,还记得这事。
“嗯。”他说:“乖一点,不然不带你走。”
被骗了的姑娘嗯嗯点头,连忙收好手脚。末了,捂住嘴,小小声地嘀咕:“那你去不去呀?”
昏黄的路灯和皎洁的月光,还有她映着灯火的双眼。一瞬间,他握得更紧,声音低沉:“要去。”
路还很长,林渡不打算骑车带她回去,散着步,慢慢走回家。
后来林渡背她,她搂他脖子,絮絮叨叨念起自己的宝贝玩具,又说:“林渡呀,你是林渡吗?”
想了好几分钟,自顾自地说话:“我昨天梦到林渡了。”
“梦到他什么?”
“我让他唱歌,他说不唱,让他弹琴,也不弹!”喝醉了,口齿居然还清晰,除了傻乎乎的笑和快要皱到一起去的眉眼,旁人倒看不出端倪。
林渡耐心地哄:“那该罚。”
“对!”
夏夜的风清凉,吹起她的一头黑发。她捏住,又放开,去摸他的。想不出来要怎么罚,懊恼着,埋下头去:“罚什么?”
“罚他一辈子都给你打工。”
林渡笑:“好不好?”
梁语觉得好极了,她高兴得双脚晃荡,在他背上欢呼雀跃。闹了会,又安静下来。
“其实……”
“其实我……”
吞吞吐吐,脸颊更红。许是那天在咖啡馆里林渡的唇看上去太好亲,她在梦里真这样做了。
“我还梦到我亲他了。”
电桩下他猛地站住脚。
像巨浪拍打荒岛,暴雨过后彩虹照耀天地。一切都突如起来又这样让人欢喜。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人儿很不好意思,偏又娇又蛮,凑到他耳边。热气一股脑势如破竹,直逼灵魂。
“不准告诉林渡!”
血液流动不受控制,仿佛刹那间千道百道全汇聚到心脏处,剧烈发疼。林渡垂下眼皮掩住汹涌情绪,半晌没有言语。
很久很久,久到梁语要睡着了。呼吸逐渐放缓,像倦怠的小猫,窝在他背上,可爱依赖。
他轻轻地笑了。
“怎么办,林渡已经知道。”
他掂了掂身上的全世界,温柔缱绻:“而且,高兴得快要疯掉。”
-
一路走到老巷子,她已经睡熟,林渡将她背到房间门口。梁父啧啧摇头,说,猪都没这样睡的。
梁母忙活着给她盖被子,又谢谢林渡还背这醉鬼回来。让他喝口茶,他摇头,径直出了门去。
梁父凑过去嘀咕:“你说,是哪回事?”
还能是哪回事。
梁母嗔他一眼,恨铁不成钢,还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木头!
第二天醒了,果不其然什么都不记得。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开机重启似的转动脑袋。
“醒了?”
梁母开了房门进来,把窗帘给她拉开,“你三哥昨天背了你一路,要你再胖一点,估计人今天就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