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4)

那段时间，他有意追求冯雨霖，就对她们母女多有留意，给她留了私人电话，还去家里帮过几次忙。出事的那天冯雨霖给他发过短信，他被调去隔壁区处理一个案子，没及时看，短信里说家里养的狗大毛被寄存在一楼李大爷家，让他去领，周褚觉得不对，赶到时人已经没了。

大毛从李大爷家跑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周褚，扑上来就咬，留下了手上的这道齿痕。

冯雨霖母女自尽的煤气还是前几天他去给灌了抗上去的。

要是那天他早点看见短信，那她们现在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周褚昏昏沉沉睡了半觉，怎么也睡不着，就静静躺着。

他已经很久没想起冯雨霖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水里冒上来了。

☆、004

不能说是二进宫，但这是武洋第二次进警察局，而且，是被押来的。

他不是什么坏人，最多算个道德水平不高。

那天忘了是因为什么事，他喝高了大半夜在巷子里遇到小混混打劫，放平常他是不敢硬刚的，可有道是酒壮怂人胆，脑子一热就和他们杠上了。对方人多，把他按在地上打，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太晚没回去前女友出来寻他，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胆子，在巷口捡了根空心钢管就扑上来和他们搏斗。

一个小姑娘，哪是那帮人的对手？但他管不了，被打一顿酒吐出来人醒了，也慌了，只想赶紧逃命，趁着场面混乱拔腿就跑，等回过神来已经跑出了那片地界。

她没跟上来，那帮渣滓会对她怎么样？

武洋不敢想，身上的伤刺骨的疼，他只想回家。

那一夜他都没合眼，第二天偷偷去她家看，人已经回去了。他没脸见她，只远远看了一眼，人还好好的，没什么损伤。

等再见，是在警察局看到她的尸体。

自那以后，武洋一看见警察脑子里就会浮出当时的画面，想起她皮肤惨白，脸被水浸泡发了浮肿，没有了人样。

审讯的警察敲了敲桌子，把他从回忆中拉出来：“说说吧，在哪买的毒？”

周褚在家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单方面结束了休假，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回去上班了。

上楼的时候遇到了赵谦，他和周褚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是周褚师弟，现在同部门任职，关系很好。

赵谦简单叙述了一下。

武洋的案子被命名为“603”，是以报案时间命名的，起初作为诈骗案本来由赵谦的小组负责，但是涉及到了毒品交易，和缉毒的同事并到了一起。

武洋是个普通小白领，业务不错，平时花钱也不大手大脚，工资去掉开销还有一些存款，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和朋友喝酒。有次没经住撺掇，加上某些心理作祟，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染瘾，就算染了，凭借自己的意志也肯定能戒掉！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把原本要买房首付的钱花光了，瘾越来越大，就觊觎上了女朋友秦芳的钱。

“根据武洋的交待，他是在一个叫‘刘哥’的人那里买的毒品，每次交易的地点都不一样，交易时刘哥都带着口罩，武洋也不知道他具体长什么样。”赵谦说道。

周褚：“这个刘哥是什么人？”

“是个代名，”赵谦继续说：“武洋说是这个刘哥让他这么叫的，他怕和毒贩沾上关系，每次交了钱话也不敢多说。他们每次交易都是用现金，刘哥主动联系他，告诉他地点，让他带着钱过去，每次打的号码也都不一样。”

武洋没什么稀奇，也没前科，但周褚对他是有印象的，他是冯晓曼的男朋友，冯晓曼死后来做过笔录。

一年前冯晓曼跳河自尽，在林山公园的青年桥被人发现。青年桥在学区的一条路上，人流量巨大，出一点事马上就能传的沸沸扬扬。冯晓曼打捞时正好是在早上，送孩子上学高峰期的时候。这件事当时上了社会新闻，到处议论纷纷。

年轻女孩跳河自尽，光这几个字就够人浮想联翩的了。

当年闹得满城风雨的不仅是这几个字，还有从她尸体里检测出的毒品残留。

冯晓曼身边的亲朋好友对她吸毒的事一概不知，查不到任何东西，最后不了了之。只知道她有个男朋友，曾经遭打劫时抛下她一个人逃命。

这还是武洋自己说的，连冯晓曼的家人都不知道她曾经遭到打劫。

周褚当时还问过武洋一个问题，他问：“你打不过他们自己跑了以后，为什么不报警？如果你当时报了警，冯晓曼也许今天还活着。”

记得武洋的表情很痛苦自责，喃喃不停：“我……我不知道，我当时太害怕了，没想起来报警，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审讯室里只有武洋一个人，周褚在门外看着，他们讲话到现在，武洋一直低头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周褚拿到了审讯记录。

问：你第一次吸/毒在什么时候？

武洋：去年四月。

“哦对了，”赵谦忽然道：“他们最后一次交易是在老水巷，一个星期前，我现在带人去看看。”

周褚愣了一下，武洋遭小混混打劫抛下冯晓曼的地方，也在老水巷。

☆、005

老水巷地处较偏，在陆州市边角，烟川区和邻市交接的地界上，外来人口与各种擦边球皮色生意聚集，是个鱼龙混杂的灰色地带。除了形式紧张的清扫行动，日常缺乏管理，不说别的，就连环保都是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垃圾堆怼到住宅楼大门口，臭气熏天，这会也不说什么影响市容了。

赵谦带人在巷区外停了车，步行进去，因为老水巷其实是一片住宅区，巷子七拐八绕，实际地方却很小，车进去很不方便。

他们到第三个巷子口，按照武洋说的地方走。

武洋不是什么意志坚定难缠的人，没审多久心态就不行了，没费多大力气，几乎问什么说什么。

有两个警员先到了一会：“组长，我们看过了，附近的路都有监控，小桥去片区派出所查了，但是这里，你看那边，还有那儿，死角特别多。不过我们发现，附近居民大多都自己装了监控探头，我觉得可以从这下手。”

赵谦问：“武洋交待的地点在哪里？”

警员伸手往前指：“在那边。”

“也是监控死角吗？”

“对。”

赵谦踢走脚边的一块碎石：“走，去看看。”

脚边的石头被三两脚一踢，不受控制地滚起来，被垃圾桶挡住去路，停了下来。

垃圾桶在第三条巷的巷子口，盖子不翼而飞，原本绿色的桶身被染成了黑色，里面的垃圾堆的冒尖，不知道多久没清了，垃圾已经堆到了地上。

2018年4月的一天夜里，武洋在这个垃圾桶旁边吐了一通，擦擦嘴角，晕头转向地走进了这条巷子里。

巷子里乌漆嘛黑，武洋扶着墙走没看见前面有人，两脚踉跄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重重一推，猛地把他推倒在地：“死开，臭酒鬼！”

武洋酒气上来了：“哪来的傻逼，敢推爷爷我！”

话音未落，一道强光扫过来，照的他睁不开眼，那人打开了手电筒。

“个龟孙蹭的老子一身臭味，还敢骂老子，妈的……”

“傻逼”一脚就要冲他踹上来，突然被身后的两人拉住了胳膊：“算了算了哥，今儿个高兴，不跟这烂酒鬼计较，刚没喝高兴，咱换个地方继续喝。”

“傻逼”还真就没有再计较。

武洋听到这里，原来这个傻逼自己也喝了酒，竟然还骂他酒鬼！

他蹭地一下拱起了身：“站着！”

他摇摇晃晃爬起来：“我，嗝儿——说让你走了吗！”

“敢骂老子，让你尝尝爷爷的醉拳，哇——”

说着，他一爪子朝“傻逼”捞过去，对方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扑上来，加上也喝了点酒，动作没有平时麻利，没躲过去，挨了一巴掌。

酒鬼的巴掌不仅是看起来没劲，实际上也没什么力气，可再轻，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巴掌。

“傻逼”彻底怒了，提脚就是一踹，用了十成的力道，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武洋重重倒地，眼冒金星，忍不住吐出半口酒水出来。麻醉的神经还没有反应过来，迎头又是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