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络(20)
童顺和梁家兄弟做过生意,童顺被抓后梁家兄弟上门赡养……
周褚默默在心里盘念。
如果……
“其实当初贩毒的是他们三个人吧?”
陆州的大雨如期落下,伴随着阵阵雷声,初降时,空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下了大约半个小时后,温度骤然下降,露在外面的皮肤竟都有点发凉了。
雨刮器不断运作着,马又年和秘书驶离了市区去工厂,又换车驶进高速公路。
他往后视镜里反复看了几次,总算有点放心。
他走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地方,手里拎着打包的烤鸭烧鸡,缓缓从楼道下去。
皮鞋在台阶上走,频率有些慢,鞋底质地硬,走在水泥上发出响声,哒、哒、哒。
这里四下无人,只有哒哒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周围漆黑一片,他轻车熟路,不用手机照亮也能步伐稳健。
塑料袋哗啦啦地响,在手里一摇一晃,在黑魆魆的楼梯道里,像女鬼趴在身上转动脖子。
他下到最底层了,脚落地,地下室的声控灯终于反应过慢地亮了。
声控灯滋滋响了几下,似乎年久失修,电压不稳,电流声在头顶一路伴随,滋滋滋,直到走廊尽头。
走近时,听见最尽头的屋里有微微、幽幽的歌声,断断续续,太微弱了,听不出唱的是什么,但是很熟悉的旋律。
马又年掏出钥匙开门,咔——咔——咔,三道锁全都打开。
屋里灯光灰暗,床上躺着一个人,好像在睡觉,迷迷糊糊的。
马又年把打包的烧鸡放在桌子上。
这里十分简陋,几乎是不见天日,唯一的窗户,宽度没有人头高,建在近乎屋顶的位置,那里连接地面,窗外杂草有半人高,偶尔会有阳光从杂草缝里照进来。
马又年把盖子打开:“楼梯的灯真该修了,上次来还亮,这次连闪都不闪,都快把我吓到了。”
床上的人没理他,马又年又说:“外面下雨了,打雷了,梅雨季到了。”
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还是没有理他。
马又年拆开了一双筷子:“上次你要的烧鸡,我还给你买了烤鸭,你喜欢北京烤鸭的饼皮,我给你买了两份。”
马又年看了眼时间,没时间在这多耗,也没再管床上的人,其实他从进屋起就一直没往那看,说话也冷冰冰。
“我走了,你好好吃饭。”
门又锁上了。
马又年走到一半,听到歌声又从后面响了起来,哼唱声绵长,但少气无力,并且不好听,大白嗓,一点技巧都没有,说不好听都是给面子,真的要评价,那就是难听,真的难听。
但这次他听清唱的是什么了。
他唱的是《洪湖水浪打浪》。
作者有话要说:上榜了,有榜了!!!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更新小红花只有达到三千字才能点亮呢,为什么!!!)
☆、020
“其实当初贩毒的是他们三个人吧?”
听到这句话,童燕芬握杯子的手僵直了。
童燕芬说他们三个一起做生意赔钱散的伙,做的是什么生意?散伙后为什么在童顺被抓后主动上门?
这里面关键的不是梁家兄弟为什么上门,而是第一个问题:他们做的是什么生意。
从童燕芬的表现来看,他们做生意是确有其事,但肯定不是做普通买卖,而是贩毒,而且没过多久就被端了。倒霉的童顺没能躲过,他们可能有过某种约定,梁家兄弟无父无母,童顺只有自己一个,老母亲身体不好,他拜托梁家兄弟照顾母亲,作为交换,他掩护梁家兄弟逃走,不供出他们。
梁家兄弟为了不被供出来,贴身照顾童顺的母亲,哪怕一个人出去打工,也要留一个人下来照顾,因为他们三个人的命运本来就是绑在一起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童顺死无对证,当年都没发现,现在再找证据基本更不可能。
本来梁家兄弟已经安全了,直到梁国柱自己作死,又干上了这个勾当。
周褚能猜到童燕芬要说什么,果然就听她说道:“什么三个人,你在说什么啊?”
周褚一点也不意外,整理几张纸递给童燕芬看,里面有同事死前的探监记录,还有狱友的证词。
他知道童燕芬不识字,把狱友讲述经过的录像放给她看。
童燕芬看完以后愣在原地,托纸杯的手微微颤抖,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
周褚看着她说道:“我知道您很难接受,但是童顺自杀很有可能是因为马又年——也就是梁国为和他说了什么。现在我们发现,梁国柱会假冒梁国为行事,所以到底是他们之中的谁不能确定,但一定是其中一个。”
童燕芬有些难以置信,颤抖着说:“你是说……这些年我一直被人骗了吗?”
周褚不太想回答。
他还是开口了:“是。”
童燕芬两眼不聚光了,不说话,也不抖了,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蜡像。
周褚不再说什么,她心里,一定有什么正在坍塌。
童燕芬坐了很久很久,想了很久很久,没有人催促她,只留她一个人在里面坐。她现在很脆弱,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这些年她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也许,梁家兄弟已经成了她新的寄托,现在他们告诉她,这些寄托间接害死了她的儿子。
让童燕芬冷静的这段时间里,周褚在想一个问题,新收的小徒弟也在想这个问题。
李代说:“师傅,你说,姓梁的到底跟童顺说了什么能让他听完自杀呢?”
周褚反问:“你认为呢?”
李代没说话,朝里面看了一眼。
周褚不置可否,靠在走廊的墙上,仰头看向天花板:“童顺为了他妈,能坐八年牢不供梁家人,愿意为他妈死,也没有什么奇怪。”
“所以当年姓梁的是拿童燕芬做威胁,逼着他自杀的,看不出来这童顺居然是个孝子。可是姓梁的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谁知道呢。”周褚站起来准备进去了,拍李代的肩膀,“慢慢想,加油,等你抓住梁国柱了当面问——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过我觉得,”他挤眉弄眼,扭了一个做作的惆怅神情:“他肯定不会回答你。”
童燕芬坐了许久,周褚一进门,她就抬起了头,这段时间里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周褚再进来,就见她目光如炬,极为坚定地看向他。
她说了两个字:“我说。”
语气铿锵有力:“当年就是顺子撺掇他们俩入的伙。”
走的时候,她紧紧握住周褚的手:“求求你,请你一定要把那两个小畜生绳之以法。”
周褚不能出声答应她,因为如果马又年没有参与梁国柱现在的犯罪,时隔多年,没有证据,单凭一句“他们一起贩过毒”,不能治马又年的罪。
甭管他做过什么,现在的他都只不过是一个成功的商人罢了。
陆州的大雨停了,天气变得很冷,冷得昨天还穿短袖的人们翻出长袖来了。
晚上七点,周褚和李代从子阳县回到了队里。
周褚认为:“如果梁国柱没有离开陆州,肯定被马又年藏起来了。”
为什么呢,因为马又年也不想他被抓,梁国柱要是被抓,说不定会共沉沦供出当年的事。要说谁最不想他被警察发现,除了梁国柱自己,那就是马又年了。
他们回到队里,却没见到纪乔。
一个做案卷做到头都大了的干警从办公桌抬起了头:“纪支她妈妈自杀,她去医院了。”
“什么!”
周褚赶到医院时,纪乔正在急诊室门口坐着。
路上他了解过了,她妈妈薛飘用碎玻璃割腕,划破了血管,但临到跟前突然又清醒过来,恐惧又害怕,给纪乔打了电话。
听上去,人救得比较及时,应该无碍。
急诊人来人往来去匆匆,白大褂时不时就在眼前闪,三四个人推了一个病床狂奔去门外,然后又狂奔回来,喊着“快,快!”
他们进了身后急诊抢救室,里面关的很严,不允许人随便进去。
保安在抢救室门口巡视,防止有不知情的外人趁开门时进去。
声音在耳边轰鸣,一会儿吵,一会儿静,纪乔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两手虚握着搭在腿上。
周褚能看见她大半个侧面,她忽然动了,原本挺直的背忽然慢吞吞弓下去,低头看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