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里认识一个高三的学姐,家里条件很好,长得也很好看,”吴莹莹说,“她是学艺术的,我们晚上偷偷溜出去,她教我跳舞,还教我化妆。”
应绵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很感兴趣似的扬了扬眉:“是吗?”
吴莹莹:“嗯,她还送了我几张面膜,都是进口货,好贵的。”
应绵垂下眼:“你的妆挺好看。”
“是吗?我今天化的妆很淡,怕被老师捉到……”
应绵已经没有去注意她的话,抬眼盯着马路对面的柳树。
她看着乔凌笑着进了乔爸爸开的车,看着高扬快走几步去跟林一瑜打招呼,看着覃正和八班的一群男生骑着自行车从她面前过。
这些现在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以后就只能靠回想了。
——
初三下学期,老杨来了两次。
一次是动了手术又做了化疗,嗓子还没恢复,他难得穿着西装,是回来跟初三年级的老师们拍合照的。
全班一点声音也没有,才能勉强听清他嘶哑的嗓音。
情绪敏感一点的同学当场流了眼泪。
那一次老杨说,他已经不能回来上课了,但他希望八班能给他争一口气。
还有一次是拍毕业照。
这一次老杨没有说什么,只笑着跟同学们打招呼。
原本头发不多的中年男人,在经历过几次化疗之后,已经完全是个光头了。
不过好在老杨面相严肃又和善,光头也并没怎么突兀。
应绵想起何女士的上司说:“杨杰带你们这群小崽子真是倒霉哦,都能硬生生被气出病来。”
女孩扯出一个笑。
虽然不是被气病的,但也确实要赖他们。
包括她。
——
高考之后,中考也很快到来。
班主任企图在最后关头给八班的懒骨头点燃斗志。
“我以前教过的一个语文很好的学生,今年高考,人家都说高考这几天的雨是这十二年吃苦流的眼泪,他说不是,”班主任一手撑着讲台,一手端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他说这几天的雨,是这么多年辛苦留的汗水。”
应绵无所谓雨水、泪水还是汗水。
在这种时候,任何自然现象都有千万种隐喻。
就好像诗人落魄时的傲雪红梅、及第时的盛世长安,本来如此的情景,只是恰好顺应某一部分人的境况,而已。
黑板右下角的倒计时变成“1”那天下午,有人把它擦去,并不费力地添上一个瘦瘦的圆圈。
最后用拧过的湿抹布抹去所有痕迹,像接下来一段日子的人去楼空一样,这块黑板不久后也会重新被日复一日地使用。
这一群吵吵闹闹的学生来去匆匆,什么也没改变。
中考那几天,也下着雨。
第一场考试,落笔写下姓名的时候,应绵甚至连“终于来了”之类的感慨都没有。
时间理所当然地过去,所有准备好的、没准备好的,都迎面走来。
一切按部就班。
英语考试的时间一直都是多到让人恨不得分一半给数学。
就连中考也不例外。
应绵转动手中款式简单的黑色水笔,在没有用武之地的多余草稿纸上留下一行字。
顿了顿,又在下方画出一横,在后添上一个姓名。
铃声响起,考生们放下笔走出考场等监考老师收卷。
上方的答题卷被抽走,压在下面的草稿纸被风掀起一角,又因为被笔袋压制而偃旗息鼓。
大片的留白中,黑色的字迹显眼。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徐志摩”
作者有话要说:初中部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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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写细节一点,但是也没什么好写的了。
所以就这样。
☆、久违
“应绵!”
熬了一宿刚睡下的应绵揉了揉头发,有点烦躁:“干什么啊?”
何女士没好气地继续说:“三中老师打电话来问你去不去军训。”
应绵翻了个身:“不去!”
“不去也得起床!”何女士走过来把被子掀开,“考不上一中还好意思赖床?”
一个多月以来,应绵听这句话听了无数次了,每听一次,就越烦躁。
失败被反复提起,又知道一旦发脾气反而会被这个絮絮叨叨的女人牵丝拉线地带出更多事。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深刻认识到这人的难缠程度的应绵放弃了睡眠,起床穿好衣服去洗漱。
那人却还不放过她,生怕她不知道地喋喋不休:“当初跟我保证一定能考上一中的是谁?现在又要浪费我的钱去借读,你干脆就直接去打工算了……”
应绵接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抬眼看着镜子里面色惨淡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是啊,那为什么又要给她花钱呢?
现在是暑假,何女士每天都早早赶到店里,中午去办公室做表格,下午也没闲着,在几家店来回跑,基本上和应绵见不到面。
应绵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刚刚被关上的门,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个经理,什么事都不交给下面的人做,不把自己累死才怪。
——
应绵的中考分数跟重高分数线差了十二分,不多不少。
对此,应绵也不意外。
不管怎么样,无所事事的两个月假期还是过去了。
报道这天,十点钟左右的太阳并不很毒辣。
何女士把应绵送到一中高中部校区后就先走了,说是要去处理一点事,过一会儿再过来。
“绵绵,”身形高瘦的女生朝这边跑过来,到她面前站定,“你也在啊。”
应绵很坦然地摇头:“乔凌,我是借读。”
“啊……太阳好大,”乔凌知道应绵不太乐意聊这个,于是换了话题,“你怎么还是这么白?”
应绵看了一眼女生身上明显又黑了一个色号的皮肤,平静地说:“我没有军训。”
“也是,反正三中的军训也就走个过场,还不如不去,”乔凌拿出包里的防晒伞,撑开,“我们军训的时候在太阳底下一站一整天,人都要熟了。”
“你没怎么黑,”应绵说,“你本来肤色就深,看不出什么的。”
乔凌作势要打她,“你说什么?”
应绵笑着避开。
“应绵,乔凌。”
二人回过头,见两个人走过来。
是周辰希和林一瑜。
乔凌夸张地声讨她:“你们快来,看看这个人,她居然一点都没黑!”
同样遭受了一中军训的两人顺势上前,四个人闹成一团。
应妈妈很快回来了,应绵跟三个女生挥了挥手,然后跟着应妈妈走到教学楼里。
教室门都没开,也没有地方可以坐,应绵站了一会儿,腿都酸了,干脆靠着墙蹲下来。
应妈妈跟一个认识的女士聊天,内容无非就是“我家那孩子实在不争气”之类的话。
应绵觉得自己再蹲着腿就麻了,又不得不站起身。
“应绵。”
应绵靠着墙,看过去,“言言。”
庄言言拉着一个女生,介绍说:“这是肖芷安,她成绩超好的。”
肖芷安看起来也是被军训折磨过的可怜孩子,似乎没有涂防晒,因此甚至晒得发红。
女生微胖,但面上的神情自信又坦荡,笑着伸出手:“你好。”
应绵也知道庄言言说的“成绩超好”应该就是比她们两个都好,她握住女生的手,友好地自我介绍:“我叫应绵,答应的应,绵羊的绵。”
两人都松开手。
肖芷安接着补充:“草字头的芷,安心的安。”
庄言言见两人已经互通姓名了,很欣慰地伸手捏了一下应绵的脸,“那就一起等吧。”
应绵无情地告知事实:“根据惯例,中午之前名单是不会出来的。”
现在办公室还是在不停地接电话吧?
——
果然,在晒了一上午的太阳之后,到了快一点的时候分班名单才贴出来。
应绵已经被晒的浑身没力气,有气无力地靠在庄言言肩膀上。
公告栏那里人挤人,根本看不到什么。
方才已经进过一次人群的肖芷安自告奋勇:“我去帮你们看。”
庄言言:“去吧。”
应绵直起身,给她打气:“革命的小火苗就交给你了。”
身负重任的肖芷安又挤进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