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97)
总而言之, 当事人其中之一(特指廉慕斯)或许会有些羞赧,但另一个脸色如常,没有发生不该发生或者可以发生的, 人最后完完整整送回了公寓,家政妇也确认了没有少胳膊少腿,这件普通不过的事应该拉下帷幕。
之后大家应该平淡看待,普通略过,重新回到繁忙的生活学习中。
但廉嘉慕不。
最近廉嘉慕从练手的地方出来,加入了廉父旗下的一个金融委员会, 正着手开展自己的项目,忙到天昏地暗不可开交——竟然还能抽出宝贵的精力关心小妹的情况,连廉雅韶都不禁赞叹妹控的精神力强度。
“是戎家老爷子的房子,”刘姨在餐厅里忙碌着, 廉慕斯吃着早餐里的鱼,对视频里眼底一片乌青的哥哥解释道,“我没有和戎予安睡在一起……不,也不是和戎家的谁睡在了一起,没有的事,幽会?没有幽会,我睡得很早,你不要乱想。”
廉嘉慕阴沉着表情,看起来随时会放下手中的事冲回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就知道戎家那小子早晚会下手,没想到这么快。”
……来了来了。那句经典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婉姐都去隔壁大学读书了,他真不是在骂自个吗?
廉慕斯眼神已死,漫不经心附和着二哥的胡搅蛮缠。
已经不知道怎样把廉嘉慕的神经掰回来了。
时至今日越来越理解当初廉初然为什么一脸神秘笑意,说这家里最难以捉摸的是廉嘉慕——绝非褒义的评语,或许糅合了不少计策失败的辛酸,但绝对是肺腑总结。
谁叫这人是自己亲哥呢。
“我只是在戎家接住了一晚,”鱼吃完了,筷子伸向小粥,“住的是客房,不是戎予安的房间……戎予安?我不知道他住在几楼。”
在阁楼待到十一点就各回各房各睡各觉了,她真不知道更细节的事。
不过最近廉嘉慕总是一脸疲态,精神不振,比起这些小事,应该更担心他的健康问题。
廉慕斯吃得差不多了,估摸了一下对面的时间:“你要不要去睡觉,很晚了吧?”
“嗯?”轮廓高俊,气度越来越有做事样子的廉嘉慕揉了揉眉心,摇头,“等这边确认完就得走,还有事情在等着,睡觉时间少得可怜……等上机再休息。”
廉慕斯挑眉。
兄妹间瞬间转换了攻势,变成妹妹对哥哥的数落,换廉嘉慕心不在焉。
刘姨在厨房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听廉慕斯沉着语气絮絮叨叨,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好笑地摇头。
这时候就看得出兄妹间相似的地方。
不过廉慕斯和廉嘉慕兄妹俩也不用担心对方的生活,很快两人就会见面——廉家人都会回A市,无论待在国外的,还是在其他城市奔忙的,都会在最近聚拢到一起——老一辈的,小一辈的,像小溪重新汇聚,涌向一个源头。
祭祖的日子快到了。
廉家有祭祖的习惯,每个地方的祭祖方式各不相同,共同点只有不会迷失的根脉地图;高高在上的祠堂中供奉的列祖列宗们只看心意,可不会在乎你手里的股权套现,或者又当上了什么集团主席。
祭祖前廉父就提前赶了回来,廉家老辈人年事已高,总要有人回来主持章法。他作为廉家的老大,得了最多的利,承担的责任也更加重大。
这是廉父今年第一次回国,廉慕斯清晨就去机场接他。
说是接,其实就是坐在贵宾室里吃东西。
没等多久,门外走进一个高大身影,西装革履,视线没有多少波动。投向沙发上用牙签窜西瓜吃的女儿时,眼神蓦地柔和了下去。
“等很久了?”
廉慕斯摇摇头,叫了声爸爸。
回家先去看廉老爷子,助理们没有跟上来。
一路上廉父也没询问学习状况,话题主要围绕的是廉慕斯玩了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事。
至于廉慕斯的新晋男友戎予安,也是被夸了好几声——比起女儿的对象,更像在鼓励女儿继续沉浸一件特别的新式玩具。
看来只要廉慕斯高高兴兴的,嫁一棵树都能被夸出花来。
到了廉老爷子住的地方,能明显感觉到廉父周身的气势凝了起来。
果不其然,一进去就得了老爷子不轻不重的招呼,如果不是廉慕斯所在一旁,老爷子八成能将廉父从头数落到脚。
身为“别人家孩子”的典型代表,廉父总能在廉老爷子跟前体会到什么叫一无是处。他虽然长得儒雅,骨子里也有着一股狼性,越念,心中就越不服——廉嘉慕就遗传到了这么一点。
廉家更老一辈就只剩下太奶奶了,可惜老人家年事太高,得有人专门看护,住在更舒缓身心,便于调理的地方。
廉慕斯偶尔会去看望,不过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人了,只将年轻的女孩当作好心的陌生孩子。每次过去,总会反复念叨着相同的事,经常绣着一面泛白的布,要给儿女绣手帕用。
廉老爷子不怎么去,“老了都认不出了,魂早就跟着父亲走了”,这么说,还是将帕子规规矩矩塞在怀里。
廉父就遗传了老爷子的这一点。
这几天天气不错,廉父回来也带着任务,父女俩没聊几句,又变成了视频通话——在同一个城市也得视频通话,这种相处模式成功得到了廉老爷子的嘲弄。
没过两天,廉母也回了A市。
秦女士先不问分居几年的丈夫,捧着小女儿的脑袋看了半天,又抱了半天,搂着人往外走。
“什么时候订婚?”
廉慕斯差点没被奶茶呛个半死。
惊天动地地咳了几声,手忙脚乱擦干唇畔,震惊望向一脸如常的发声人:“订订订订婚?”
全世界只有她妈能把她逼出连续动词。
仔细端摩女儿的神情半晌,秦女士皱眉:“戎予安对你不好?”
“……没有。”
挺好的,就差没颁发一个“最佳男友”的白银奖杯了。
“你们相处有不愉快的地方?”
“也没有……不是,”廉慕斯捂住脑袋,“为什么跳到结婚上了。”
秦女士点点头:“也是,不能拴在一棵树上吊死,多一点选择能够展望的未来也就更多。”
“……我不是那种人。”
廉慕斯不会被秦女士绕进去,说:“结婚不是相处愉快的充分必要条件,只是充分不必要条件;相处愉快连结婚的必要不充分条件都算不上。”
她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
婚礼很美,别人的婚礼很有意思很幸福,但她一点结婚的想法也没有。
什么想法都没有。
秦女士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大哥和大姐不需要廉慕斯去接,他们回来的时间也很短暂。廉父廉母平均年龄将近五十,大权在握,小权在放;时代不同,儿女们的抱负也各不相同,时间远比金钱更加昂贵。
廉霍离缺了去年的祭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捞起小妹看看她的重量,被廉雅韶吐槽成“又不是在称小猪”;还没有入籍的大嫂在一旁笑着,拿着手机拍兄妹相处的一幕幕——包括气鼓了脸的廉慕斯。
一晃眼两年过去,廉慕斯骨子里的韧性不必兄姐少。
廉家包括远亲,祭祖的总共百来人。
到了祭祖当天,全是低调的豪车,一辆辆驶过低调的祖宅;来人有些廉慕斯不认识,有些只是眼熟,不过没关系——跟着廉嘉慕和廉初然一起招呼就行了。
半天时间,一半被廉初然牵着,一半被廉嘉慕牵着。像幼稚园的小朋友,仿佛一松开手就会被进进出出的大人们挤到没了踪影。
廉慕斯感到了些许懊恼,多半懊恼源自对这样愚蠢的行径难以拒绝的自身。
尤其在亲戚家的小孩子一脸好奇天真望向牵手地方的时候,这种懊恼还会进化出些许羞恼。
愚蠢的哥哥和姐姐啊……
“想什么?”廉嘉慕发觉小妹发神,没好气说,“戎安那小子?我跟你说廉慕斯,让他到这来还早了七八年,现在想都不要想。”
廉慕斯第一次觉得廉嘉慕和她心有灵犀。
于是慎重握住了哥哥的手,用力晃了两下,直叫廉嘉慕纳闷。
……怎么越来越傻了?
不过……廉慕斯高兴就行了。
俊朗青年把妹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