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78)
年轻的人除了道理以外一无是处,书中总是写满了为人处世的经验和教训,为了不惹人厌,她去书店买任何书籍总会带走一本待人接物的书。
学习礼义廉耻,道德标杆,说话技巧,细节处理,心理揣摩,表情管理……
满口道理,似是而非,不明不白,醍醐灌顶。好像一句感同身受的言词,一句缠绵悱恻的掏心之言,就恍然大悟,深觉充满了道理和人性光辉,心中的启明灯亮起来了,一切灾难都有了伯乐和同行者。
甚至买了诸如《三十岁女人做到这些就足够成熟》之类的傻瓜书本,真是啼笑皆非。
到了最后,还是毫无用处。
遭受的不是挫折,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东西。
后来才慢慢察觉到,这些人和那些人也没什么区别。
一边负责挖,一边负责埋,一边负责宰。
这世上根本没有分明的道理,真正的道理根本说不出来。
撕开义正言辞,充满了权利道德,平等呼吁的表象,轻轻伸出脑袋所看见的,无非是稀释后就无影无踪的罪,以及冠冕堂皇正义。反复观看,反复阅读,横竖推测,睁大眼看到的不过金钱和欲望。
榨干最后一点价值,他们说。
傻子们镇臂高呼,连受害者这一位置都显得恶俗难耐。
“所以,”她说,“谁也伤害不了我。”
戎予安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笑意,那只与常人一般无二的手被抓在手里。
“胡说。”他轻声说。
第60章 突袭 ...
女生之间的话题很多。
把冬日赛的传单交给语文委员后, 正逢宁娴搬来一堆试卷。
闲着也是闲着,她和另外两个人分了几摞,挨个挨个发卷。
发到后排的时候, 听见两个女生正在聊数学, 聊着聊着话题就从极坐标转到了头发上。
一女生看见落在卷面上的发丝,羡慕开口:“你这头发怎么保养的啊,一点都没分叉。我这几天熬夜写作业, 头发的发质简直了, 跟稻草一样。”
被夸的人含蓄笑了笑,谦虚中掩藏不住从容与自得, 矜持点头:“也没有多做什么, ”清了清嗓子,“可能是最近买的发膜牌子好,每次洗完都挺顺滑的, 睡觉的时候不要压着头发,像这样——”
她做了个示范,把乌黑亮丽的一头秀发拢起来,“这样放在枕头上,不压着睡的话对头发也很好,分叉是因为缺乏营养……”
头发一拢起来, 就见到廉老板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注视过来,视线竟显得有些……触动?
“……”诡异的安静。
拢头发的女生,手还捧着后脑勺的头发, 脸上的神情理所当然陷入了迷惘。
怎、怎么了?
廉老板看着冷漠无情,实际上是真的成熟稳重,平日也完全展现了少言少语的孤狼行径。难道说,她的发质已经好到和那传说中的少年厨师做的菜一样,一眼万年?
这边廉慕斯只是看着两个同班兴致勃勃讨论头发,感慨了一下。
这才是正常可爱的女子高中生应有的面貌。认真学习、认真抱怨、认真考试、认真偷懒,顺便认真中二……
为什么自个就那么吸引妖魔鬼怪的注意力?
结果不小心看入了神。
察觉到对方的眼神都有些茫然,廉慕斯神色如常接话道:“其实食补也可以加强发质,像黑芝麻之类的能补充植物蛋白。”
这话一出,场面更加震惊。
“在说关于头发的话题?”不确定的声音,女生先是一脸复杂,又很快高兴起来,“我回去就试试。”
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轻而易举就能猜到她们震惊的要点。
所以在这些人心里她到底是怎样的面貌?
廉慕斯哭笑不得,把卷子拍在桌上。
作为一个成熟的高中生,不跟她们计较。
这届冬日赛报名的人比以往要少,写作大赛这种东西,不是说空手去空手来就可以的,那样纯属浪费时间。
题材从哪个角度进行深入,预备写文需要怎样的素材,故事情节如何熟练地控制饱满——想通过文字传达出去,能否正确传达,再奋笔疾书——每个人有各自的表达方式。
小清新也好,中二也好,文艺或者直白也好,都需要大量的准备时间。
书桌上堆满了成堆的卷子作业,有些爱好整理的桌面也维持不了多久整洁——不出一节课的时间,总会有新的试卷,或者上一批批改完作业突袭上井井有条的书堆。
在这种浴卷奋战的关键时刻,敢报名额外比赛的大部分都是外部生中的学霸,以及国际部的一些学生。
大家不一定都是为了那些奖金,有一些想增长阅历,有些知识单纯想将这次的参与写进申请材料里。
像司乐湛这样单纯为钱报名的人反而格外清新自然。
冬日赛的决赛日是在寒假,他本身就会腾出时间节省钱,这种又有钱拿又不需要交太多参加费的活动简直是送钱的财神。原本昨天学生会没有杂活打算早点回去学习,结果又被桑听南黏上了。
女生似乎受到了惊吓,又似乎有点后悔,说话的颠来倒去,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抓住重点。
这样的桑听南他也是第一次见,普通异性在不熟的异性前总会收敛些。
遥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个回眸一个微笑对上了眼,就是青涩恋情的开端。桑听南对待朋友很直接,也确实真诚,一如对待讨厌的人以及崇敬对象的时候。
如果不是涉及到廉慕斯,司乐湛八成听糊涂了。
但只要涉及到廉老板的事,他心里有底得很,尽管桑听南语气中有懊悔的意思,却绝口不提缘由,只不停说着廉慕斯吓人的恶劣行径。
也许是在期待着义愤填膺的同伴,然而她最后还是失望了。
司乐湛不发一言,只是温和地看着她。
都说要了解人,就得先学会看人的眼。
如果说廉慕斯的眼像某种洞穿又怜悯的东西,那么司乐湛的眼则是清澈的水,那里面没有深潭也没有郁色,只是一种成熟又包容的温和,一种超出了高中生年龄,看多了世态炎凉的平静。
桑听南说着说着,声音在这双眼的注视下越来越低。
最后,空气中的声音被无形的压力抽空,变得寂静沉默。
“上次一起去了陶馆,还记得吗?”司乐湛随意地开口,“那天我们挺开心的。”
这两天的经验教训让桑听南对所有诉苦的结果,有了反射性的概念,当司乐湛说话的时候,眉毛下意识一掀,以为司乐湛要帮廉慕斯说话,或者拉偏架,却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
顿时,愣愣站在原地,说不出想要反驳的言语,只讷讷应了声。
她记得,好像是不久前的事,又好像过了很久,这段时间一直处于某种紧张的情绪中,让她对时间概念变得迟钝了些。
司乐湛对真的喜欢了一阵子的女生说:“我觉得你是一个做事很认真,又很敏感,喜欢胡思乱想的可爱女孩子。所以之前对你的喜欢都是真的。”
这句话对青春期男生来说异常羞耻了,但七班不愧是七班,更不用说七班的班长,完全面不改色真诚地说了出来。
桑听南娇小可爱,皮肤白皙,有种晶莹的单纯。
说着喜欢的陶器时星光湛湛的目光,蕴着漫卷真挚,浑身闪耀着灿烂的星光,仿佛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他不会因为错事否定一个人剩余的人生,所以当同班隐晦暗示,或者暗自着急的时候,司乐湛并没有选择偏听偏信,而是继续用自己的眼去认识她。
不过廉老板到底是债主,她不支持司乐湛心里也过不去。
问廉慕斯的时候,一边转着笔,一边歪着脑袋斜过来一眼。
简直失笑。
“他们担心他们的,你做你的事,有冲突吗?我们班的人有贼心没贼胆,翻不出浪。”说着笑了笑,“又没惹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司乐湛就真的继续了,结果发现,桑听南是单纯的不开窍。
也就是情商低。
家里的宠溺,顺风顺水的生活,让她理所当然觉得她应该享受最好的。
所以委屈是真的委屈,任性也是真的任性,再加上惯会玩些不入门的小聪明,惹人讨厌也是真的得心应手。
桑听南怔怔原地。
她三番五次主动去廉慕斯那里受重击,情绪什么的根本换不过来,这段时间一来,还是第一次听到了像是认同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