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海(5)
没有想到这种答案,提问人哭笑不得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那如果肚子饿了呢?”
“姐姐说以后会做饭饭给我吃!”
“……”
廉慕斯忽然想到了以前听的故事。
确实不认识对方,她重新躺倒,还乖巧地把计婉兮的手重新搁在了额头上,旁若无人捡起一旁的手机。
对方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慕斯?”
杨洁刚从国外回来,和几个富二代相处得不错。但为了来到这个聚会可谓使出了浑身解数,日常还是没少巴结。
结果一过来就看到了初中同学。
相较于以前,这个老同学变化太多,简直认不出来:躺在高年级的学姐身上,悠然放松,仿佛处在自己的地盘上。
更关键的是她与身旁的人所在的地方是整个聚会的重心,所有人偶尔会瞥一眼过去,注意他们的一言一行。
实在是难以置信。
印象中的女生沉默寡言,唯唯诺诺,阴沉又无趣。
有次班级举办活动,她作为班干部去催尚未报名的人,唯一甩她脸的只有这位。彼时听说高年级有人长时间勒索廉慕斯,甚至有传言为了筹钱,不得不卖身给一些三四十岁的老男人。
虽然同情,但廉慕斯长相又不好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时候的廉慕斯,看人的眼神总是蕴着抹不开的阴沉,让人不喜。
一股子狠戾的沉默,又明摆着弱小不堪,像一只被打瘸了腿的小奶狗,徒有狠劲,就算咬人也咬不出血,一点实力也没有,没有谁看得起她。
后来她去国外的友好学校做了两年的交换生,没想到一回来,就遇上了这个不讨喜的老同学——活得光鲜亮丽,有滋有味。
俊男美女云集的地方,曾经看不起的人竟然舒舒服服待在云端?
视觉冲击下,强烈的落差感笼从天而降。
开什么玩笑……别是被老男人玩腻了,开始当学姐的狗了吧。
原以为会看到廉慕斯惊慌失措,再不济也是失色的脸。
毕竟知道对方过去的底细,如果“不小心”从指缝中泄露点情报,她还能这么从容自在?
只要廉慕斯分一杯羹,把她介绍给这些女生,借着这条线进入这些小团体——反正廉慕斯不懂察言观色,总有惹人不高兴的一天,以后作为同学她还能照应对方,拉人一把岂不两全其美?
太,假,了!
为什么躺回去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无视她,这人懂不懂人际交往?
依旧未能意识到对方没必要搭理的事实,少女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慌意乱间下意识看向其他人。
屋内陷入了安静,周围的人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并没有理睬过来。
没有讥讽也没有嘲弄,弥漫着令人尴尬的僵持,沉默将每一寸空气凝结成冰。
从来不知道等待是这么煎熬的一件事,感受到后背上的视线,少女的脸一点一点涂上了鲜艳的红,双手缓缓握紧。
试图拯救岌岌可危的事态,她强颜欢笑,带着些凌厉,提高的音量回荡在略显沉静的屋内:“慕斯,你认不出我了吗?我们初中的时候是同——”
话还未说完,眼睁睁看着一支酒瓶砸在脚跟附近的地面上,应声摔得粉身碎骨。天空的蔚蓝像爆炸一样飞溅开,带出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这阵势突如其来,吓得她噤若寒蝉。
廉慕斯啧了一声,很是无所谓,慢条斯理替计婉兮清理手上的酒渍。
计婉兮直勾勾看过来,眼里一点笑意也无:“不要跟我们家的木木套交情,小朋友,闭上嘴乖乖滚一边去。”
戎予安若有所思。
“你在搞什么?跑过去做什么?”
一道女音在门口响起,来人脸色很是难看,“我离开之前不是叮嘱你不要乱走吗?你擅自过去做什么?”
杜暖暖踩着高跟走进屋,国际部对校服没有硬规定,平日里顾盼生姿的眉目正冒着火气,黑脸走了过来。
补个妆的功夫,没想到就出了幺蛾子,再晚点岂不是要丢死人。
她一出现,杨洁瑟缩了一下。
“暖暖,不是的,我看见一个熟人,想过来打声招呼。”女生脸色骤变,红了眼眶,“可能是我认错了……”
大庭广众之下叫出了廉慕斯的名字,这回又说认错了,那就是有隐情。
楚楚可怜,既委屈又难过。
花容月貌的衬托下,让人忍不住联想出一曲飞黄腾达后狗眼看人低的苦情戏。
她的盈盈泪光对准了旁边的戎予安,结果媚眼抛给了瞎子,对方虽然笑着,但似乎对当前事态兴致缺缺,颇有些不近美色的意味。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嗤笑。
玩桌球的一个蜜发男生正在转拧涩粉,似笑非笑,其他人饶有兴致观望着这边。
杜暖暖悔得肠子都有点泛青,不知道眼前的傻瓜连空气都不会读,凭本事把人得罪了个遍。她敏锐听见有个平日跟她不对付的女生低声跟旁边人说了什么,还冷笑了一声。
顿时感到自己的脸正被人狠狠拽起,在地上摔得啪啪作响。
面对这个倒打一耙的傻瓜,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有面无表情,“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好像没这么会来事,还挺会装的啊。”
脸上的阴云快要凝固,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这是你装碧池的地方吗?你不要脸就不给我脸?”
这句话过于直白,女生瞬间涨红了脸。
她不敢反驳杜暖暖,因为是杜暖暖领她过来,但又不愿意接话,眼泪唰唰往下掉。
但眼泪对于这群人廉价又不值钱,周围的人无动于衷,仿佛在观赏一场临时的加戏。
“慕斯,”杜暖暖怔怔盯了几眼,忽然转头,声音平静又危险,“抱歉了,我刚才离开了一会儿,下次我请客。”
计婉兮用一瓣橘子塞住了廉慕斯的嘴,堵得她说不出话,替人开口:“暖暖,以后看人要仔细点,不要把阿猫阿狗往这里带。”
杜暖暖点头:“知道了婉姐。你们玩,今天我先走了。”
随即无视痛呼,扯起抽抽噎噎的人离开。
短时间内八成她会是现成的笑料,这段时间不用来了。
她们前脚刚走,娱乐室中又恢复了原来的气氛,一群预备役人精继续谈笑风生,真表现了那句“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
计婉兮环住廉慕斯安慰了半天,什么“我们的木木真倒霉”又什么“乖乖不跟她们一般见识”。
哄得廉慕斯很无奈:“我真没事,真不会有事——我就算有事,也最多为了游戏里的纸片人,不会为这些小事不高兴。婉姐,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没想到引来了更多忧虑。
倪白薇叹气:“没救了这孩子,沉迷游戏,声色犬马,玩弄良家妇男的内心,最后一甩了之,渣啊。”
“不止啊,”殷怀也不乐观,忧心道,“我老公他也是个宅,整天‘老婆’‘新老婆’‘从今天起这是我老婆’——这些宅的后宫这么多,恐怕还是个花心的渣。”
廉慕斯一瞬间很是茫然,“我不是,我没有吧……”
还有殷姐,请别趁机暗示你老公渣。
——纸片老婆和老公的事,能叫渣吗?
话题朝着诡异的方向奔驰而去,经过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得出了结论……
“当务之急,是遇到一个心动的对象。”
“我弟弟修明在十四中,也是高二,不如下次带过来你们见见?”
“我觉得这里有人就挺好的,你弟那个闷葫芦就算了吧。”
这个结论听起来相当奇怪,包括建议也很奇怪。
因为太奇怪了,廉慕斯一辆茫然。
戎予安垂眸,掩去眸色,闷笑出声。
千方百计推脱掉亲弟推销员的各位姐姐们后,廉慕斯逃也似的坐上了回家的车,在待下去,说不定就要介绍到卫望舒的七岁表弟。
再怎么说她也没有饥渴到那种程度。
夜晚八点,城市的夜晚弥漫着属于钢铁的气味,霓虹灯美轮美奂的彩光中,车窗外略过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
下雨了。
空气潮湿闷热,车内舒适温暖,正流淌一首悠扬的钢琴曲。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声音。
灯明灯灭照亮在廉慕斯波澜不惊的瞳色中,她的脸像底片上的黑白影像,没有色彩也没有实体,映照在车窗上,乍现乍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