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来时的路(8)
“我说了声谢谢,然后穿上浴袍走了出去,也没敢回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拿了手机,假装下楼倒垃圾,实际上出门之后堵在了门口,报警,并通知我的经纪人。”
元明清又“嗷”了声,捂着胸口再次倒了下去,“还谢谢……我服……”
沈乐理松了口气,“都处理妥当了?”
“嗯。”
“那你饿吗?想吃点什么?”沈乐理扫了眼地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罐,面露出几分尬色,“或者,想喝点什么?”
时敬谦笑着摇摇头,只是眼睛再也离不开沈乐理,跟着转。
“你还笑得出来?”沈乐理一想这事就后怕,可眼前这人却是淡定的很,除了笑就是看她,仿佛刚才发生的只是个别人的故事,“你们小区的安保是摆设吗?”话出来,沈乐理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带了些怒气,而怒气里的成分是关心。
元明清瘪着嘴啧啧两声,整整衣服爬起来,“都叫‘私生饭’了,不是私生饭这事干不出来也没这能力啊,那个,男的女的?”
“男的。”他倒是回的干脆。
“嗷”的一声,元明清又要倒下去,沈乐理伸手在后面托住了她,不免有些无语,“明清你一天天戏也太多了。”
“男的……”元明清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睛瞪得老大,但看得出来,她这不是惊吓,倒像是……惊喜,“小时你竟然男女通吃啊?”
沈乐理满头黑线,一松手,任由她一个人倒在沙发上,对着手指,想入非非……
“沈乐理。”他伸手拉过沈乐理,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腕,微微出汗,但是冷的,沈乐理低头再去看他,不知何时,他的眼圈有些泛红,“我还是有点怕的。”
他一示弱,沈乐理心疼坏了,便伸手揽过他的脖子,像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没事了。”
“那我今晚可以住在这儿吗?”他倚在沈乐理身上,试探着开口。
沈乐理闻声僵住了,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挑起他的脸,看他是不是真的害怕,还是说是在做样子。
不知何时起来的元明清,悄么声的在他们后面飘过,看她的口型,好像在说——装的可真像。
“我今天不想一个人住。”他又怯懦懦的开口,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沈乐理,“我住客厅就好。”
裹着披肩的元明清此时从前面飘过来,往下扯了扯披肩,露出些,幽幽的开口:“我晚上可能会衣衫不整的突然跑出来,比如上个厕所,比如喝个水,总之,都是些男人不宜看到的画面。”
时敬谦转过头想去瞧瞧正在说话的元明清,被沈乐理硬气的提溜住耳朵揪回来,然后双手覆在他的眼睛上,再开口,带了些紧张,“他,他,他住我房间。”
元明清满意的笑了笑,重新裹好披肩,继续飘来飘去,“那你呢?先说好,我不负责收留哦。”
沈乐理果断道,“我睡客厅!”
元明清叹了口气,幽幽的飘走了,留下一席话在二人的脑袋上来回飘着……
“唉,想必小时也不会睡在你的床上,他在你房间打地铺,你睡客厅,留着没人睡的大床好寂寞,既然是姐弟,你们又在怕什么呢?大概心里有鬼,不敢在一个房间啊……不睡一个房间,心里便是有鬼;睡一个房间,那叫才坦荡!”
沈乐理现在满脑子都是元大明星饱含深意的话,顿时没心情管时敬谦是真怕还是假的了,或许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坦荡,留下一句“我去给你打地铺”,一甩袖子,冒着火气,噔噔的走开了。
客厅里,有人的笑意这会儿真的藏不住了。
睡觉之前,沈乐理特意跑到元明清房间坐了会儿,离开前,看着坐在床上开心的同她扬手说拜拜的女人,掐死她的心都有。
“元明清,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掐死你,你这个鬼节出生的鬼女人。”
解释
沈乐理进来的时候,时敬谦已经背对着她在地上睡着了。
他睡了,沈乐理莫名的松了口气,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关了灯,轻手轻脚的盖被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出了动静把他吵醒了。
时敬谦睡觉的呼吸声很浅,也很规矩,不怎么翻身,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沈乐理似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慢慢的,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睡沉了……
“沈乐理,我睡不着。”
兀地,突然感觉脑袋上方有人说话,大概是因为自身工作比较特殊,还在睡眠中的沈乐理全身警报拉起,眼睛还没睁开,便伸出双手扣住上方的脖子,有力的掐住,然后使劲往一边一甩。
一时间,她上他下。
“咳咳……沈乐理是我,我是时敬谦,你的时小过……”
沈乐理这才想起自己回国了,想起自己房间里还睡着一个时敬谦,再看自己,此时正半跪在床上,手底下被摁住的可不就他嘛。
“你不睡觉跑我这里来干吗?”沈乐理恶声恶气的开口,以此来掩饰刚刚微妙的尴尬。
时敬谦捂着脖子,边咳边笑,“沈乐理,你够狠,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被你掐死了”
“那你大概是不知道这几年我经历了什么。”沈乐理没好气的说,“起来,别在我床上滚,弄得全是褶。”
时敬谦乖乖起来,只是没下去,盘腿坐在她床上,捂着脖子,哀怨极了,“沈乐理,差一点你的罪名就成立了。”
沈乐理问,“什么罪名?”
时敬谦收不住了,仰面躺下,笑了起来,“谋杀亲夫。”
沈乐理直接一巴掌呼在了他手臂上,不过是作势,没舍得用力,“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把你踹下去信不信?”
时敬谦好脾气的应下了,轻咳了几声,才开口:“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睡不着?”
被人扰了睡眠,沈乐理火气腾腾的往上窜,是一点好气都没有了,“我问你你为什么睡不着?”
“沈乐理。”他突然坐起来,收了嬉皮笑脸,整个人一歪身子凑到了沈乐理面前,饶是房间里再暗,借着点细微的月光,这会儿也能看清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服气,目的过于直接。
“你和今天那个男的,到底什么关系,你们分明……分明关系不浅。”
沈乐理本不想理他,可他在这件事上实在是太较劲了,不哼不响也不肯动,势必她今晚不出答案他就蹲在她前面等着,等着她开口。
整个房间里,静的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他靠的太近了,沈乐理都能闻得到他今晚牙膏是用的卫生间里那只她最近刚买的水果口味的……
沈乐理很快就认输了,她实在受不了对面人呼出来的热气往她脸上喷,而他认真的眼神,她更担不住了。“我和他,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既不爱慕我,我也不喜欢他。”
时敬谦有些不信,说出来的话,像赌气,又很笃定,“不可能,你这么优秀,他凭什么不喜欢你。”
“……你真的太难缠了。”
——
她和许轻林的关系,用他自己的话便就是“生死之交,战火里的情谊”。
他们第一次认识,是在南苏丹的一次医疗援助任务中,她是妇产科医生,他是麻醉科医生。
当地局势很乱,有一次炮火直接打到了他们所在的医院附近,和他们一起出任务的一名法国医生,就这么突然没了。
他们以前救助的大多数是当地的贫民,那是第一次见识到炮火下的世界,害怕有,震惊也有。
沈乐理记得那天很糟糕,经手的病人十个有九个是血肉模糊的,她记得自己机械的忙着,甚至连害怕和哭泣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凌晨太阳升起,他们才有了歇息的机会,才有时间处理那个法国医生的尸体。
她站在那儿,不敢靠近,也没有力气哭,眼泪却是扑扑的掉,她突然想到,父亲那天好像就是这样离开的——怀揣着救助更多人的理想,死在无情的炮火里。
那次也是许轻林第一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的任务,第一次经历炮火,第一次感觉自己对抗这个世界很无力,对于从小生长在和平国度的他来说,那是另一个世界,充满希望又满是绝望的世界。
他以为沈乐理在害怕,便捂住她的眼睛反手抱住了她,“害怕就不看了。”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在颤,手在抖,眼里含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