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治疗师(149)
可他既然对我隐瞒,他的话,还有什么好相信的?他不让陆曾翰见姐姐是真,原因就未必是真了,只是那个原因容易说服我这个爱姐姐的妹妹。
我颓然把韩牧之的手拿开,保持了一个礼貌的笑,后面韩牧之再说什么,我都是有一搭无一搭地应付着,不到一小时,我实在累得不想应付,便让他把我送回了陆曾翰的小区门口。
走下车的一刻,我的手心全是冷汗。这个世界,除了姐姐,终究没有一个人对我实心实意。绝望从没有一刻,这么浸入骨髓。
陆曾翰是第二天回来的,我仍然坐在沙发上发呆,闲着有闲着的好处,这两天,往事再过一遍电影,又能发现许多之前没注意到的玄机。看到他进来,我木然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陆曾翰环住我蹭了蹭:“想死我了。”说完不管不顾地把手探进了我的衣服里。
我忙把他的手拽开,努力挤出个表情:“这是做什么。”
陆曾翰这才注意到我有些憔悴的神色,捏着我的下巴细细看了看,关切道:“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有,事办得顺利吗?”我问道。
陆曾翰摇头,陷入了思索:“按照线报,邹士钊应该会在Z城有货,但是去了扑了个空。其实我也怀疑,邹士钊上次是最后一批货,按理该跑路了,又跑到Z城做什么?”
“Z城?”我喃喃地重复着。
“最好绕关的地方就是南城的东南海域,以及Z城,Z城管辖更松,但是地理位置没有南城优越。”陆曾翰解释着,“我是怕一松懈,漏了大鱼。但现在情况,好像有点不妙了。”陆曾翰用手搓了搓下巴,“搞不好,真正的硬仗才来了。”
他自顾地说了半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习惯和我叨叨一些事了,之前是案子,现在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以前我倒确实有兴趣,现在他说什么,我都进不了耳朵。
看我还是木然,陆曾翰轻笑了一声:“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谁刺激你了?”
我看着他,直直问道:“之前打赌,你到底想让我答应你什么事?”问完他,我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陆曾翰怔了一下,随即有些表情复杂地看着我道:“你觉得是什么?”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我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紧张,蔓延到了全身。
陆曾翰的唇紧紧地抿上了,顿了顿,才道:“可乔,这两天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还是什么人对你说了什么?”
陆曾翰的话让我忽然有几分悲凉地想笑:“你怕我听到什么?你觉得别人会对我说什么?陆曾翰,你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事?”我的一连串话,陆曾翰毫不接应,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在我的脸上逡巡着。我被他这种探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明明是他在瞒着我,现在倒好像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你不肯说,我来替你说。这么藏着掖着,我真的受够了,你的赌约,是不是想见我的家长?”
陆曾翰没有否认,只是勾了勾唇:“不可以吗?”
“你只告诉我,是还是不是?”我几乎要急了,“不要再骗我了,陆曾翰。”
“是。”陆曾翰的声音很沉,落地有声,表情复杂地看向了别处。
“那就是说,”我的嘴唇不自觉地开始抖动,全身的血液都在向下走,“你想见的,是我的——姐姐?”
陆曾翰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移了回来,可是他掩盖不住眸子里那种强烈的期待,不用回答,我已经知道了答案。那一刻,绝望彻底把我淹没,耳边似乎有千军万马的咆哮,我缓缓地跌了下去,只剩陆曾翰焦急的声音越来越远:“可乔,你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归来
我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没有过的情绪激动让我控制不了自己。作为一个心理治疗师,我还算情绪平和,可以控制自如。可自从认识了陆曾翰,我的心电图就起伏个不停,而现在更加是由情绪蔓延到身体。四肢躯体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一股电流般的气晕从脚底窜到头顶,我整个意识都模糊了。
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姐姐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穿着纯棉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也不是那个穿着职业套装干练的女强人,而是穿上了陆曾翰房间里那些闪着亮片、露着胸和背的礼服,还踩着那些亮瞎眼的高跟鞋,妖娆而妩媚,周围一堆男人围着她,甚至猥亵着她。
我跑过去拉着她,哭喊着:“姐姐,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几个男人把我拽开,周围的脸一会是邹士钊,一会是邹昱凯,还有好几个我不认识的、西装革履的老板样的人,都在围着姐姐,不怀好意地笑着。一个沉闷的男声在我耳边嘲笑道:“离开?离开的话,你这个婊子姐姐拿什么养你?小白甜?你吃的每一口饭,都是我们给的,都很脏的,哈哈哈。”
“不是!不是!”我拼命喊叫着,梦里的我声音好大,几乎震天响,现实里的我从来没那么大声说过话。我继续扯着姐姐,可姐姐始终背对着我。我绕到她前面,喊着,“姐姐,他们在胡说,是不是?”
可是姐姐只有满脸眼泪,一脸憔悴,看着我一语不发。周围还有好多油画,浓艳的色彩反射着不知哪里来的灯光,让我头晕目眩,我用力拽着姐姐,忽然一个陌生的男人冲了出来,把我和姐姐护了起来,看身形,像是陆曾翰,可脸却模糊不清,任我怎么看也看不清,始终像笼了一团雾。之前的那群男人疯了一样地喊着“兰珂,兰珂。”那声音排山倒海,几乎把我震得崩溃。不是,我姐姐不是那个情妇兰珂,我姐姐不是交际花!
我急得几乎要蹦起来,却突然醒了,一身冷汗,一片心悸。我这才发现我躺在床上,陆曾翰坐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正紧紧盯着我,一脸紧张:“可乔,你没事吧?”
我从梦里回转了半晌,才回过了神。看着他愣愣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十分钟。”陆曾翰焦灼地看着我,“我们去医院吧,我喊了你很久,怎么都叫不醒你。”
只有十分钟吗?梦里怎么像过了一个世纪?难道晕倒的梦会格外长吗?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没事,我不想去医院。大概刚才太激动又低血糖了。”
“我帮你去拿药。”陆曾翰说着要走。
“算了,我想歇会。”我摇摇头,清醒有什么用?还不如昏昏沉沉睡着。梦里无论多么险恶,还可以安慰自己是梦。可现实如果残忍,却是无法安慰自己的。
陆曾翰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擦去了刚才又泛上的冷汗,眸子里闪过一丝疼痛:“可乔,你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那你告诉我事实是什么?”我抬眸倔强地看着他,“你认识我姐姐,是不是?”
陆曾翰紧紧抿上了唇,没有回答,只是用复杂的眼神和沉默算是作答。我不由得冷笑,到底是谁不肯放过我?我颓然抬了抬手:“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陆曾翰又握上了我的手,他很用力,甚至掐得我有些疼:“可乔,你身体不好,我不能走。”
“算了。”我烦躁地想把他的手拿开,却无奈力气没有他大,怎么也挣脱不了。我不由提高了嗓门,“陆曾翰,够了!你对我没有一点坦诚,我不想再去浪费时间问你什么,但是我告诉你,你打我的主意可以,你不要算计到我姐姐头上,如果你对她有一丝不利,我会和你拼命!”
“可乔,”陆曾翰被我刺激到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满眼心痛地看着我,“你能不能不要瞎说?我怎么会算计她?我哪怕豁出命,也不会对她不利!”说完他没再看我,大步走了出去,脚步声在客厅戛然而止,片刻,一股烟味传了进来。他又在客厅抽烟了。
那一刻,我的情绪倒是平静了,猜测已久的事仿佛终于得到了验证,从他斩钉截铁说出那句他宁肯豁出命,也不会对姐姐不利的那刻起,我觉得自己已经像死了一样,呼吸都成了阵痛。他的话会骗人,但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骗不了我,那是一种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疼痛和怅惘。如果不是深刻的情愫,不会有那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