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句号(16)
他一边开车一边照顾停止了哭泣但直直发呆的丁欣羊,心里盼着这个倒霉的夜晚快点结束。每当看到类似的事情,他都心烦,对他来说,恋爱的痛苦是被重复最多的无聊把戏。尽管这样,他还是劝慰旁边的另一个女人,大丫脸上的伤伤了丁欣羊的心。
“她最难受的事不是脸上的伤,是心里过不去。也不是什么小姑娘,心里没主意,需要安慰。她四十岁了,什么都是自己选的,她难过的正是这个,她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可我从没见过大丫这个样子。”丁欣羊多少平静些,“一个男的跟女人动手到这个地步,太过分了。”
“你别太担心,我仔细观察过,她的鼻梁骨没事就没事。”朱大者说完丁欣羊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小声说了一句,你真是冷血。
“也许吧。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完他打大牛手机,有人接但没人说话。“你在作死。”他说完听到对方挂机。“大牛不是那种随便动手打女人的主儿,对他,这点了解我还有,他现在肯定更惨。”
“那他现在动手打人说明什么?偶尔为之?”丁欣羊讽刺地说。
“也许他真的进去了。”朱大者没心思继续这样的聊天,他只想把这个女人送回家,顺便也把这个该死的夜晚送走。可是丁欣羊邀请他进去小坐的时候,他居然答应了。他更没想到的是,丁欣羊在厨房里烧上热水,屋子暖和起来,她煮了喷香的咖啡,温暖的气氛弥漫开来,淹没了这个晚上的烦恼和不幸。这温暖虽然不是家庭式的,却属于两个人。只有两个人才能建立这样的温暖,几乎可以对抗让人感到孤独的世界。
所以上帝说,人怎能独自温暖。
“喝咖啡你还能睡觉吗?”她陷在自己的思路中,两个小时以来的心理起伏,让她对眼前这个男人生出许多依恋。
“如果我能睡觉的话,喝什么都能睡;不能睡的时候什么不喝也不行。”他说。
“喝酒呐?”
“哼,”他笑笑,“喝多可能会有效果,可我喝多会闹事的。”
“闹完之后再睡觉?”
“也许吧。”
“闹什么?”
“上一次,我把自己的院墙拆掉了一大截。”朱大者说完,丁欣羊笑喷了,嘴里的咖啡居然喷到了朱大者的袖子上。“你也喝多了。”朱大者笑着说。丁欣羊又笑了一阵子,然后突兀地陷入了沉思。朱大者问她有没有喝醉过。她脱口说没有。他在心里笑她撒谎。她好像看见他在嘲笑她,便补充说喝醉过,折腾得很难受,发誓以后再也不喝了。这一来一去的对话把夜说淡了。
“多奇怪啊!”丁欣羊看一眼对面的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感觉。“在大丫这么倒霉的晚上,你却给了我一个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他知道自己明知故问,也许是想缓冲。
“算了,不说了。也没什么。”
“你不用太为大丫担心的,她只能靠时间帮忙。”他又说了一句没用的话,也许是为了下台阶。
“谁知道呐。”
“没有问题是值得解决的,解决一个还会再出现一个。最后在你永远闭上眼睛之前,还能看见最后的问题挂在墙上。”朱大者瞎说出来的哲理,把丁欣羊的表情都弄庄重了。她好像真的下了决心,他好像也看出来了。
“所以,我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把它们放到一边儿,让它们自生自灭。”
“你能想象我这样的人有一夜情吗,而且是跟一个陌生人。”丁欣羊好像没听见他的话,径直往下说。“那个夜晚有段时间总在我脑子里转,我原以为六十岁的时候想起来也能挺激动的。可是没过多久感觉就不一样了,懒得再去想了。以前我还希望那人能给我打电话什么的,虽然我没给他留电话,但希望他能想办法找到我的号码。现在,我的感觉是如果他找到我,我会不费劲地拒绝他。”
“你怎么把什么事都支到六十岁去啊,好像你的生活六十岁才能开始似的。”朱大者想到她的日记,差点笑出来。
“我经常提到六十岁了吗?”
“太经常了。”他口气随便,懒得再加小心。
丁欣羊看着厨房的瓷砖,心情荡漾。她不看朱大者,接着就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了。
“你想跟我碰碰运气吗?”她问得小心,好像已经有预感,怎样都是伤自己。
“我没告诉过你吗?”朱大者故意夸张地说。
“什么?”丁欣羊惊奇地看着他。
“我阳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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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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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之前,她常常看见空气中迷漫着伤害的欲望,这欲望通过他们的生活细节控制他们,使得他们两个都很小心,毫不放松。上次大爆发到现在和好如初,他们终于放松下来,像两个刚刚离开战场放下武器的士兵,迎来一段亲切平和的日子。“你在想什么?”大牛另一只手也从后面绕过来,仿佛他是大丫的大背包。大丫说没想什么,大牛说她撒谎。“要我放进去吗?”大牛问。大丫说要。大牛从后面进入,大丫要换姿势,大牛制止了。大丫扭动着身体,欲望醒来。她想忘我地再做一次,像昨天夜里那样,但大牛不让她动,他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大丫跟家里说进修,把自己关了一个月,每天看书看碟睡觉,找了个阿姨买菜,一篇东西没写。只有时间能愈合爱情的创伤,时间也让爱情现出最后的那张脸,让人明白自己爱的是什么。
不知不觉大牛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大丫家的楼前。他停车,经过楼前的花坛,花木虽然都枯萎了,老太太依然像在夏天里那样汇集在这里。大牛从她们面前经过,没忘了数数人数,一个不少,八个。在十六双昏花老眼的注视下,大牛坚定地走进第二个楼口。
大牛没想到自己能被顺利地让进屋,大丫在他身后关门的时候,他想她有客人,索性等在走廊上。
“请进吧。”大丫平静地说了一句,然后自己先走进平时她工作的房间。
大牛老实地坐在客人常坐的地方,注意自己的呼吸。到底多久没来这里他也搞不清楚了,对他来说,像半辈子那么长。周围曾经熟悉的一切转眼间都变得那么陌生,各种滋味轮换地搅动他,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丫坐在他对面,什么都不说。
“这里比从前整齐了。”他说。
“我找了一个小时工。”大丫说完他们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大牛觉得自己必须再说点什么。“也许你很想要回你的钥匙?”他小心翼翼地问,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当然。”大丫毫不留情地说,大牛顿时绝望了。他把钥匙从裤兜里掏出来,放到身边的茶几上。大丫走过去把钥匙拿过来,放到自己身边的写字台上,接着又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好像在说,还有事吗?你该走了吧?
大牛在幻觉中已经起身无数次,但他的身体像盘石一样扎在原地,仿佛在帮助他又仿佛在背叛他。说点什么吧,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在心里喊着,如果我这样走了,还不如死了呐,我何必为你刹车呐!你不能这样对我,为什么还这样对我?!
“哼。”他奇怪地笑了一下。大丫立刻回答一个相似的微笑。看着大丫平静的脸,大牛的心情凋谢了。他起来,一边朝门口走一边说我该走了。大丫跟着他到了门口。大牛的一只手搭到门上,突然说:
“我们扯平了,对吗?”大丫看着他,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干吗要向你道歉,应该道歉的是你。你这个烂……”大牛无比愤怒,但还是控制住自己。
大丫无表情。
“你是个骗子,你对任何人都没感情了。你死了得了。”大牛大声说,大丫一动不动地站着,依然没有表情。
“你应该向我道歉,因为你不爱我,也没爱过我!”
“我向你道歉。”大丫平静地说,既没强调也没敷衍。大牛傻了,握着门锁的手不停在用力,手指都发白了。
他们这样站了好一会儿,大牛哭了。
“请你走吧!”大丫口气坚决地说。
“你是个坏女人!”大牛恶狠狠地说出了这句话。大丫煽过去一个耳光。大牛怔住了,泪水也消失了。他看着大丫,认认真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