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句号(13)
第六章
在晴朗的天气里,烈士陵园虽然肃穆,但不压抑,彼岸的生活仿佛也跟天气有关。丁欣羊和丁冰终于找到了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后者提议到陵园。
“你经常来?”妹妹问。
丁冰点头。
她们往深处走,村子里的声音远了,陵园里越来越安静
“你怎么会想到一个人来这里?”
“这里空气好,还安静。”
“那你干吗不跟姐夫一起来。”
“他总是在上班。”丁冰说得很干脆,妹妹于是没问,周末不行吗?
一阵风吹过来,把丁冰围巾下的细汗吹凉了。安静的烈士们带给她的同样安静的心境,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姐夫有外遇吗?”过了一会儿,她们在墓碑丛林间慢慢踱步时,丁欣羊忍不住又问。
“我不知道。”丁冰老实地说。
“你感觉呐?”
“怎么感觉,也许没有吧?”
“她对你在性方面有兴趣吗?”丁欣羊尽量模仿专家的口气,丁冰的脸还是红了。她又想了想,然后点点。
“你有高潮吗?”
丁冰看着妹妹,点头。
“他平时做家务吧?钱他管着?下班基本上准时回家,偶尔晚了也会打电话,对吧?”丁欣羊连着问了一串,看着姐姐直到她再次点头。
再也没什么好问了,丁欣羊拉起姐姐顺着齐整的小路走出了陵园。
她们绕着陵园的高墙继续朝旁边村子走去。天边的火烧云把傍晚的光线变得更明亮,丁冰的思绪又飘回墓地。她并不为再也不能站起来的烈士惋惜,有时,她想,人死了,就不再有困惑,不再有怀疑,不再有对怀疑的怀疑。为这个人不值得死吗?天堂该是一个没有疑虑的地方,不然它就不是丁冰的天堂。
丁欣羊从侧面看着姐姐,想起一个朋友说过的话:人只能通过两件事改变自己,爱和死亡。爱远远超出了亲情和友情。看着姐姐受折磨,她明白了大丫的话:只有无奈,因为你无法帮助。
住在乡村的朱大者常常觉得,他和这世界彼此忘记了。能画画的时候,画画,不能画的时候就躺在床上瞎想,进城的念头越来越少。傍晚,他心情突然很好,就到外面的田野上走走。
丁氏姐妹和朱大者在火烧云的余烬下,在村头的空地相遇,丁欣羊和朱大者因为意外,对彼此的笑容,在丁冰看来有些神秘。丁欣羊给丁冰介绍时,把朱大者说成是大丫的朋友。
“跟老牧更熟些。”他说。
“你怎么在这儿?”丁欣羊问。
“我住这儿。”
“我们来散步。”丁欣羊说完,朱大者便邀请她们进去小坐一会儿,顺便看看村子。丁欣羊犹豫了一下,担心丁冰不愿意,这时,丁冰已经答应了,没有任何勉强和窘迫。
朱大者带着两个女人,在村子里兜了一圈。太阳完全隐没之后,村子立刻暗了下来,黄昏和夜晚连了起来。他们进到朱大者的院子里,院子的东西院墙前各种了三棵笔直年轻的白杨树,树前的杂草刚刚经历了夏天的葱郁,看上去像人一样困顿了。
“我把城里的一套房子租了出去,顶这里的房租。”朱大者一边解释一边把她们带进屋里。
丁欣羊最先看见地中央的火盆儿,立刻凑过去。朱大者递给她一个小凳,然后把丁冰让到一把憨憨的木椅上,自己去沏茶,然后坐到丁冰旁边的木椅上。
“你从哪儿弄炭啊?”火盆的热力走进了丁欣羊,仿佛瞬间里驱赶了她身体里的寒意。
“涮火锅的那种。”
“奢侈。”
“别的方面我没什么花费。”
“这都是你自己做的?”丁冰指着木椅以及屋子里和木椅风格一致的“沙发”,条案形的桌子,火盆旁的茶几。朱大者点头。丁欣羊看见丁冰脸上居然多了几分坦然,心里不免诧异,再加上自己烤火烤得无比惬意,很想多留一会儿。
“火盆跟暖气空调不一样。我烤了一会儿就觉得心里不冷了。”丁欣羊说,“姐,你要不要烤一会儿?”
丁冰却提出了一个另外的要求:在朱大者的院子里照张照片。
他留她们吃了晚饭。围着火盆,晚饭吃的从容漫长。朱大者和丁冰彼此聊得很坦率。丁冰说了自己的职业,文物鉴定,朱大者觉得这工作像做银行职员,看到的摸到的都不属于自己。
“钱好用但不好看。”丁冰说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得靠画画活着吗?”
朱大者摇头,心里想这也许正是他的问题所在。
“那就没什么还能折磨你了。”丁欣羊插话。
“可能这就是我的折磨。”他说完,丁冰看了看他。
“我基本上是废人,倒不是我有多差,主要是我没什么愿望,也不想叫劲。”他颇为诚恳地说。
丁欣羊本想嘲笑一下朱大者这么说话是想装酷,但看见朱大者和丁冰脸上露出的认真,便没说什么。
“有两种人的类型,一种是在乎很多,根本上却是无所谓的;另一种是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什么都在乎。”朱大者说完看看丁冰,后者立刻问为什么看她。
“你好像是第一种人。”说完他请求原谅,都是瞎说。丁冰没说话,丁欣羊问他是不是会算命,他认真点头。她把手伸给他:
“麻烦你。”
“你性格有点优柔寡断,又太认真。你经常被一些不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折磨,这样妨碍你找到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朱大者故意装出算命先生的口气,丁欣羊被说中了。
“没想到你还真会算命。”丁欣羊掩饰自己的吃惊,“也许你说的对,也许我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找个好男人,爱一次,再嫁一次。”丁冰替妹妹说。
“听上去是这么回事,但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丁欣羊说。
“别说了,再说就乱了。活得糊涂些没什么不好。”朱大者害怕女人思维泛滥,赶紧刹住。他用别人放在他那里的一辆旧吉普车把姐妹两个送回城里,跟丁欣羊告别时,他问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她说看她姐什么时候有时间,她觉得朱大者想约的是丁冰。
“我们两个不能单独见面吗?”他坦率地问。
“啊,我,是这样,我看看吧,等我工作定下来,我给你打电话吧。”丁欣羊回家之后立刻给丁冰拨了一个电话,问她为什么想在那个院子里照相。
丁冰说,她好像在梦里去过那个院子。
第七章
脸朝大丫安详睡着的大牛,像睡在自己家里的孩子。熟睡中,埋藏的单纯堆在他的脸上,仿佛失去了对这世界的主张。从他的脸上大丫看到了他五岁时的样子:听话的神态预示着所有麻烦将集中在他长大之后,由他独自担当。
午后强烈的光线透过窗帘在他的皮肤上抹了一层光泽,引得大丫忍不住抚摸。跟大牛在一起大丫体会到的是一种尖厉,穿透一切,容不得半点虚伪的彻底。她被这感觉控制着,像受虐者被刀子割开皮肤,同时存在的是疼痛和快乐。
但是,一旦大牛不在她视野时,她就无视内心的感受,故意把他们的关系想得轻率,不停提醒自己是情场老兵。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这一切,更不知道她能被推到哪一步。这也是她不愿和丁欣羊多谈大牛的原因,她甚至希望所有的朋友都把大牛看成她有过的男友中的一个,或迟或早会变成过去时。换男朋友比跟一个人厮守容易,多次感情打击失望之后,她觉得自己不会再爱什么人,生活因此平静下来。从她第一次把大牛带回家,这平静的状态动摇了。
大牛拉开她浴室门之后的情形,在她脑海里闪过多次。她沉迷大牛带给她的不同而强烈的感觉;另一方面她害怕。
他们互相看对方,光着身子的大牛没像其他男人那样带着自信或者窘迫去接近同样赤裸的大丫。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大丫,目光中没有温柔也没有好奇,仿佛面对的身体他早已熟悉。大丫渐渐地失去自信,几乎要垮下来。当她看见他的呼吸变化和肆无忌惮的勃起时,有了得救的感觉。
大牛依旧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大丫。
“你疯了?”大丫尽量保持常态。
大牛没有任何反应。
“我想,最好还是你离开。我们互相理解错了。”大丫努力使自己不走进那个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