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99)
“喔——这么体贴。仔仔他们都好吧,这么晚,他们应该睡了?”
“明天让他们和你讲电话。”
“冇嘢。……辛夷,新年快乐。”
“阮生,新年快乐。”
烟花升腾,绽开。
一声又一声地轰响之中,裴辛夷搁下电话,只手蒙住了脸。霎白的光映入车窗,在她的肩膀上跳跃。
*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好似昨日才看见媒体大肆批评纸醉金迷的舞会,今日这“只知享乐”的一家人就齐聚山顶别墅过除夕了。
裴辛夷说还没稳定,不想这么早公开。向奕晋尊重她的意见,约会见面都尽量低调,狗仔拦住不放,他也只说商业伙伴。
为此,向奕晋还以个人名义入股了船务公司,占股比重仅次于何云秋,是第三位大股东。
何云秋不知缘由,只觉得她使得方法奏效了,女儿好事将近。饭席上,何云秋说起这事,裴安胥还玩笑说:“阿妈,不知道还以为你有喜事。”
何云秋喜笑颜开,“不算我的喜事咩?那也是你阿爸的喜事。”
裴安霓舀了一勺蛋羹,意兴阑珊地说:“除了生日的时候收到礼物,他乜都冇和我讲。看来比起我,他更钟意妈咪。”
何云秋点了点裴安霓的额角,“你傻呀,男人呢,就是要挑这种会在背后默默做事的。不仅懂浪漫,还务实!”
裴怀荣咳嗽了两声,何云秋连忙去攀他的手臂,悄声说了些亲密话。他的健康状况近来有所好转,当下穿着暗红色福字团的唐装,一头染得乌黑的发,看起来很是精神。
吃过饭,裴怀荣给小辈们发利是封。之后摆上桌子打麻将,裴辛夷陪着打了两圈就下桌了。她一反常态,寡言少语,也无人在意。
只有裴安菀递来一颗草莓,小声问:“六姊,点解你不开心?”
不止一个人这么问了,周珏问过,连司机也问过。裴辛夷觉得应当更严格地管理情绪才行。她咬了一口草莓,笑说:“怎么会?士多梨啤很甜,菀菀,去叫哥哥来吃。”
“八仔要学打麻雀。”
“让他学咯,我们看电视。”裴辛夷把裴安菀揽过来,拥着她看电起视节目。
过了会儿,裴安菀直起身子,把手捂在裴辛夷耳边,轻声说:“我想打电话。”
裴辛夷一顿,点头说:“等一阵我们早点回去,好不好?”
裴安菀粲然一笑,“好耶。”
*
春假过后,两个小孩返校。许是见阮决明会讲法语,他们对法语产生了兴趣,主动要求周末去上法语班。曾念有了更多时间打牌或逛街,裴辛夷亦有了更多时间约会。
有一回,他们一齐坐在饭厅吃早餐。曾念不经意地说:“怎么样了?我是不是该先恭喜你。”
裴安菀敏感地捕捉到什么,插话问:“恭喜?”
裴安逡默默吃着麦片,可也竖起了耳朵。
裴辛夷笑说:“念姨,你才是最得利的人。想要给二太颜色看,最好保持沉默。”
等裴辛夷上班去了,裴安逡问曾念是什么事,曾念只道是公司的事。两个小孩虽还有疑虑,却不再问了。
*
尚未度过危机,一波又起。裴安胥参与走私,被拘留调查。她整日忙于工作,这才想起该是第二批货运来的时间了。
何云秋误以为又是裴辛夷从中作梗,气急败坏地说:“你见不得安霓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让裴家出事!”
裴安胥反倒在中间调停,反复说这件事与六妹无关,这次六妹根本冇参与,交易时间、地点,包括表面上运的是否是钢材都不清楚。
新闻大肆报道,向奕晋原想近期将女朋友介绍给家人,也只得不了了之。不等向奕晋开口,裴辛夷先说了抱歉,还说:“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如果……实在麻烦,见面的事就算了吧。”
“不能算。”向奕晋急急忙忙说。
“我不想给你惹麻烦。”
“Daph,你放心,有需要尽管和我讲,我一定帮你。”
“这不关你的事。”
向奕晋握住裴辛夷的手,蹙眉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Daph,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Eugene……”
“我对你就有这么痴。”向奕晋定定地说。
裴辛夷复杂地笑了一下,头轻轻靠上他的肩膀。
当他发现一切不过是虚言的时候,会怎么样?她没有一丁点儿负罪感,反而有几分小孩恶作剧的快意。
或许是“为你做任何事”这句话,彻彻底底刺痛了她的心。
裴辛夷到底还是没有让向奕晋插手这件事。周珏门路广,又是学法出身,暗中牵线搭桥,为庭审做了充足的准备。
这晚,周珏来电,裴辛夷以为是说案子的事。可一接通,就听见周珏激动地说:“摩托车不见了!”
裴辛夷怔住了,不可置信地说:“乜嘢?”
“六姑,阮生交给我保管的摩托车呀!就停在我的车库里,不见了!”
“他……”
没有事先通知,阮决明秘密抵港。
第64章
裴辛夷立即返回公寓,手里分明攥着钥匙,却还是按了门铃。菲佣来应门,有些惊讶地说:“诶,这么早呀。”
裴辛夷看她神色平常,说:“我回来拿点东西。”
曾念和两个小孩正在吃晚餐。裴辛夷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告知他们今晚得加班,不回家,匆忙地出门了。
一路往石澳半岛飞驰,在拐入半山弯道时,裴辛夷猛地踩下刹车。
只见一辆漆黑的摩托车歪斜着停放在别墅大门前的草坪上。
裴辛夷熄了火,深呼吸,推门下车。
大门虚掩着,门锁完好,显然是用密码打开的。大门的密码是两个小孩的生日。破解它对小孩的父亲来说很简单。
裴辛夷走进去,反手关拢门,穿过半封闭式的回廊。昏暗之中,前方的台阶在热带植被的掩映下显得很是诡谲。
裴辛夷沿路抚过墙壁,试图去按路灯的开关。只听见枝叶轻微的响动,她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裴小姐,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陈堂证供。”男人说话时,胡茬不经意蹭着她的后颈窝,连同呼吸一起刺得她浑身发烫。
裴辛夷摁下开关,台阶两旁的路灯亮起,黯淡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这一隅。她转身,望着近在咫尺的俊朗脸庞,忽而生出不顾一切的念头。她蹙眉,弯起唇角,最终摊手耸肩。
阮决明笑出声,“你还是出声好咯。”
“阿Sir啊,你到底要指控我乜罪名?”裴辛夷笑弯了眉眼。
阮决明拨开她额边的发,抚过脸颊,抬起她的下巴,“你讲呢?”
裴辛夷双手勾住他的脖颈,看着他说:“怎么突然来了?”
阮决明顺势搂住她的腰,“给你惊喜。”
“要不要我让好彩妹把仔仔们接过来?”
“就不能只是来看你?”
“OK.”裴辛夷依着阮决明往台阶上走去,“我相信了?”
“今晚留给你,明早再看他们。”
裴辛夷一顿,“你几时走?”
“这么想我走啊。”阮决明垂眸去看她。
裴辛夷笑了一下,抿着唇不说话。
阮决明凑近了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不想你走的话,你会点算?”裴辛夷对上他的视线。
静默片刻,阮决明轻叹一声,“我有机会就来。”
不是他一贯对她用的“好不好”式询问句,看来他也不确定,这或许是仅有的一次见面。裴辛夷心里松懈的同时,也有些失落。她嘲笑自己,真是贪心,世上哪有鱼与熊掌兼得的好事。
*
开春之后,二楼平台的泳池蓄了水。裴辛夷在泳池旁铺了野餐毯,点亮烛台,还在摆上香薰蜡烛。
阮决明在厨房忙碌,陆续端来炸虾小食等,最后端来奶酪意面的时候,就看见裴辛夷布置的一角完工了。他笑说:“不知裴小姐也喜欢情调。”
“你难得来,可以制造多少回忆就制造多少回忆咯。”
“像是要诀别?”
裴辛夷从阮决明手里接过意面餐盘,直接用手挑起一根面条吃,而后颇为赞许地说:“你有冇想过改行当厨师?”
“那还需要去法国进修。”阮决明玩笑说,在毯子另一边坐下。
晚风吹拂,周围的植被掩着一池波光。偶尔跃动的银白光点像是从水面化蛹而出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