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94)
裴辛夷掸了掸支票,戏谑道:“还以为你给我零花钱。”
阮决明饶有兴致地“喔”了一声,“这就开始讨零花钱了?”
裴辛夷垂眸笑,却不想阮决明一把掌住她的后脑勺,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好好休息。”他说。
*
披着夜色回到酒店房间,阮决明拨出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南星,他快言快语地说:“刀哥,佛爷问你几时回?”
阮决明揉了揉额角,说:“尽快,裴老还在住院,暂时不肯见人。”
“还没谈好吗?”
“我想差不多了。”
“就是说嘛,这也不是他答不答应的事……”南星自顾自地说,又自顾自止住了话头。
“其他还有事?”
“夏妹从木材厂拿了一批货回缅甸,暂时没有别的动作。还有,上次的泰国杀手,查到是良叔派去的,不过没有证据,佛爷应该……”
阮决明思索片刻说:“这事先不要摆上台面,我不想老爹担心。”
南星颇有些为难地说:“可良叔老是这么挑衅。”
“良叔的事,我还要再查一查。”
南星一愣,“什么事?”
“等我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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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裴怀荣出院了,一众亲眷朋友往山顶别墅冲去。三太领着小孩们去探望过了,裴辛夷才和阮决明约好一起去问候。
阮决明在这边多待了半月有余,唯一借口就是怎么也得和裴老大声招呼再走。却不想裴老忽然就愿意见人了,倒让他不得不把返程提上议程。
阮决明与裴辛夷走进宅邸,正巧碰见准备离开的裴安胥。他冷淡地打了招呼,想了想还是拉住裴辛夷,说:“三姊刚才来过,还问起你。”
裴辛夷较他更淡漠,抬眉问:“话乜嘢?”
“……Angela办百日宴,你去不去?”
“冇时间。”
裴安胥原就因裴繁缕的事被这一家子人气得不行——四姊遗体送去做了尸-检,葬礼也办得很仓促,只有二房的亲眷去了;阿妈成天咒裴辛夷不得好死,却是不大为女儿的离世伤心。
如今听裴辛夷连三姊女儿的百日宴都不肯赴宴,他更是郁气,心下叹这个家摇摇欲坠,甩手离去了。
*
裴怀荣身边除了护工,还有二太守着。二太消瘦了些,中年丧子的郁悒与惨痛,皆刻在了眼周唇角的细纹里。却是故意装给裴怀荣看,不化妆,每晚只擦薄薄一点精华水。牺牲这样大,倒是苦了她。
裴辛夷扬起微笑,说:“细妈怎么这样憔悴了,最近太操心了吧?”
何云秋还未答话,坐在床上看报纸的裴怀荣拉下老花眼镜,说:“是,你细妈近来好辛苦的,你有空多关心她。”
裴辛夷故作忧心道:“当然啊,四姊走得突然,细妈一定还未缓过神来。如果需要人说说话,我随叫随到。”
看似是体己话,其实句句命中对方痛点。何云秋的小把戏,裴辛夷学以致用。
“辛夷。”裴怀荣语调里暗含警告意味,令这场较量戛然而止。
何云秋把护工唤道身边,说:“你们慢慢聊,我让人送些差点过来。”
阮决明客气地说:“冇嘢,唔驶客气。”
何云秋笑笑,和护工一齐走出去。
门一关拢,裴怀荣还没说“坐”,裴辛夷径自去窗边的墙角里的沙发坐了下来。
“躲了半月,不知道的还以为杀手的目标是你呢。”她笑了一声,抬眸去瞧脸色尚好老人,“阿爸,你讲我讲得对不对?”
“裴小姐,平常同我不着边际地讲笑也就罢了。世伯才出院,听不得这些。”阮决明站在离床尾半米远的侧边,一手负在身后,倒很有绅士派头。
可不都是装的,各个只会装相!
裴怀荣觉得他们一唱一和,心下不快。其实这回错怪阮决明了,阮决明是真觉得裴辛夷这么说话做事很出格。
“是咩?那我收声咯。”裴辛夷说罢,只听叩门声响起。佣人送来茶点,她去应门,将托盘端进卧室另一边空间,被沙发围绕的茶几上。
接着她又回来扶父亲起床,给他披上外套,搀着他去那边的沙发落座。
末了,她不忘邀功,睨着阮决明说:“阮生,你看,我好孝顺的。”
那眼尾上挑,笑着的模样,令他有一股掐住她的脸印一个响吻的冲动。他还是没这么做,以浅笑回应,坐在了在另一侧的沙发上。
裴辛夷问了些父亲住院时的状况,喝完一杯现煎的铁观音,识趣地说:“我出去吸烟。”
门外,何云秋像门神一样杵着,像个被同伴排挤的学生。见裴辛夷走出来,何云秋藏起了眼里的忧思,高傲地乜了她一眼。
“细妈,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不好受吧?”裴辛夷笑着,眼神却冷冰冰的,“我阿妈当年也是这么经历过来的。”
“裴辛夷,管好你自己。”
裴辛夷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她结婚的时候,我送了一句祝词。可她好笨啊,以为那句话是忠告,我怎么会给她忠告呢?那是我对自己说的。”
她转头看着何云秋,“没有路,那就自己铺——”
何云秋冷哼一声,打断这话说:“你以为这么就把我吓唬住了?细蚊女,不要天真了,还早着呢。”
何云秋第一次挑明了回应,倒让裴辛夷一怔。
何云秋接着道:“最好把你的尾巴藏起来,别被我逮住。”
“细妈,我哪有尾巴啊,尾巴早被你剃干净了。”裴辛夷掸了掸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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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阮决明走出房间。何云秋急忙进去,伺候裴怀荣躺下。当真是伺候,讨好皇帝那般。
“我提议安排裴老和蒋坤见面,他讲不用,这笔生意交给了裴五处理,我们看着办就好。”阮决明说着往门外走去。
裴辛夷与他并肩而行,戏谑说:“阮生,你好大的派头,阿爸都听你话事。”
一齐上了车,阮决明说:“过些天我就回去了。”
裴辛夷过了会儿才给予反应,却只是淡淡地“喔”了一声。
“还有无需要我打点的?……”
“冇啊。”裴辛夷笑说,“到时候你告诉我时间,我送你呀。”
“很想我回去?”
“是咯。”
阮决明笑着摇头,缓缓覆盖住了裴辛夷放在座椅上的手。
裴辛夷心口一滞,对阮决明笑了下,抽出手来摸脸颊,移开视线说:“他们会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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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星期六,裴辛夷照例和两个小孩去疗养院看大姊。离开的时候,却不想在大厅碰见了向奕晋和裴安霓。
“你们?”裴辛夷有些诧异。
裴安霓说:“我们朋友打球摔断手臂,从医院转过来休养。”
“喔。”裴辛夷注意到他们手上没有花束等,“你们回去还是……我送你们?”
“Eugene开了车。”裴安霓笑说,还偷瞄了向奕晋一眼,眼里是藏不住的浓情蜜意。
裴辛夷将一切看在眼里,点头说:“那好。”
“Daphne……”向奕晋叫住转身走开的裴辛夷。
她回头瞧了他一眼,淡然地说:“怎么?”
“冇嘢。”
向奕晋当时装作若无其事,晚上却给裴辛夷发去传呼,说朋友多了两张票,明日要不要去看看音乐剧。
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如果她对音乐剧不感兴趣,还有音乐会、演唱会、话剧、电影。总之,好不容易见了她一面,他一定要制造机会。
裴辛夷答应了。
向奕晋沉醉于他一颗爱恋的心,半夜辗转反侧,竟像初恋的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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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约在音乐剧上演的会馆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先坐下来聊聊近况,再看音乐剧,最后去尖沙咀吃晚餐,这是向奕晋的约会计划。
午后,阳光从遮阳棚边沿倾斜过来,映进窗玻璃,给一半的桌子抹了一层澄黄的蜂蜜。
裴辛夷将方糖丢进咖啡里,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她浅笑说:“抱歉,你的电话我都没回……”轻吸了口气接着道,“最近实在是很忙。”
“我知道。”向奕晋小心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讲。你们一家人感情这么好……又这么突然,我——”
裴辛夷摇头,“冇嘢,比起我,细妈和安霓才是最应该被照顾的。”
“安霓好几次跟我哭诉,讲四姊有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