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56)
阮决明哂笑一声,“你走咯,我看着你进去。”
“我走了?”裴辛夷说,见他点头,转身,压制住一瞬间地犹豫,走进大楼门厅。
物业守卫看见裴辛夷走来,客套说:“六小姐又忙到这么晚?”
“是啊。”裴辛夷客气地答,忽觉守卫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稍微有些疑惑,但没闲心去细想。
走到电梯前,身后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按电梯按钮,裴辛夷差点吓一跳,立即侧过脸去。看清了人,她没好气地退半步,“做乜嘢?刀哥也要学人扮stalker?”(跟踪狂)
“叮——”
阮决明指向打开的电梯门,“不上?”
裴辛夷一步乘上电梯,想要按关门键,可阮决明一手撑在门框上,走了进来。
电梯门缓缓合上,金色的四壁倒映出四对他们。
“几楼?”阮决明抬手在按键盒前来回晃,俨然当自己电梯侍员。
裴辛夷瞥他一眼,倾身按了最顶层的按钮,又站了回去。
阮决明从门的倒映里看她,转了转手上的狼首戒指,说:“你说我是出右手,还是出左手?”
“你能找到这里,还不知道我和谁住一起?”裴辛夷朝半空乜了一眼,“三太啦。”
阮决明笑笑,“想和你说一会儿也这么难,我才下飞机就来见你了,不感动?”
“来做乜嘢?”裴辛夷语调客气,就像与刚才的守卫打招呼一般。
阮决明又转了一下狼首戒指,突然转身,一下子把裴辛夷逼退到墙壁上。
抹胸皮衣让后背露了一小节肌肤,贴在冰凉的墙壁上,像星火减到冰上,仿佛能听见“滋”的一声。
她双手撑在胸前,想要推开他。
阮决明纹丝不动,手覆上大腿,沿着一侧往上,还若有似无地勾了勾裙边。绕后摸了一把,来到束紧的腰,再要往上时,她抬起一只手就要扇过来。
猛地缚住她的手腕,抬高抵在墙上,他压低眉盯着她,冷漠神色转而变得轻佻。
“想你,就来看你咯。”
第36章
鼻尖贴鼻尖。
呼吸之间全是她的香气,醇厚的玫瑰香水掺杂薄荷烟草、酒气。
鼻尖在脸颊上浅浅一划,他把头埋得更低,“你喝酒了?”语气肯定。
“从酒吧回来,当然喝酒了。”
呼吸沿脖颈一掠,裴辛夷不自在地扬起了下巴。
阮决明笑一声,“难怪拒绝我,原来有人先一步邀你饮杯。”
“饮杯?再说下去,我会以为阮生醋意大发。”
电梯门打开。
裴辛夷趁机推开阮决明走出去。
他转身靠在墙壁上,没站直,过长的腿不得不往前支,看起来颇有些雅痞。他说:“不想让我进?”
裴辛夷在电梯外,回眸说:“不想。”
阮决明耸了耸肩,像想进女朋友家门而不得的好好青年,无奈地说:“我尊重你。”
可他才不是好好青年。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直直盯住她,弯起唇角说:“仅此一次。”
门关上了,电梯框旁的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变换。
裴辛夷呼了一口气,走向公寓的门。
*
翌日上午,室外的嬉闹声将裴辛夷吵醒。
“菀菀!”裴辛夷把把手搭在额头上,无力气地唤道。
嬉闹声小下去,接着偷偷发笑的声音来到近处,变得清晰。然后门被推开,裴安菀和裴安逡探头探脑,不齐地说:“六姊,怎么了?”
裴辛夷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睛看天花板“你们好吵。六姑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能不能让睡个懒觉?”
“裴辛夷!”裴安菀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你忘记今天要去看大姊?”
裴辛夷张了张嘴,想“啊”却没发出声,顿了顿说:“你们去客厅等我。”
“六姊快点!”裴安逡催促一声,被裴安菀拖拽着离开了。
*
过了会儿,穿着香奈儿套装的裴辛夷来到饭厅。她拉开椅子坐下不久,菲佣就送来了一份早点。
裴辛夷拿起勺子,往装在蛋杯里的水煮蛋上敲了两下,随口问:“念姨今天去晨跑了?”
曾念整个人很精神,还清清爽爽,看起来才洗了澡。她点头,“是啊,好不容易放晴,运动一下咯。”
在烤面包片上抹了花生酱,她状似不经意地说:“又是凌晨才回来?我听阿福说有人送你回来。”
裴辛夷眉梢一扬,说:“阿福这么八卦?建议物业换一班职工。”
曾念以为裴辛夷在玩笑,笑说:“别这么讲,你知道念姨关心你这方面的事,一直都想帮你挑人。如果你——”
裴辛夷微蹙起眉,说:“你很想让我搬出去住?”
曾念没想到裴辛夷一早起来情绪就这样不好,讪笑一声说:“冇啊,是我啰嗦了。”
裴安菀左右各看了一眼,说:“妈咪,六姊冇睡好,你不要怪她。”
曾念勉强笑了一下,“等一阵见到大姊,记得代我问好。”
“好啊。”裴安菀乖巧地答,默默吃餐盘里的煎蛋。
用完早点,曾念送裴辛夷与两个小孩到玄关口。
裴辛夷让穿好鞋的小孩们先去按电梯,对曾念说:“Sorry念姨,最近公事多,我状态很差,你不要记在心里。”
曾念摇头说:“怎么会,是我的错。”
“给你买澳记的蛋挞回来。”裴辛夷微笑,转身跨出门去。
*
裴家长女在事故后精神状况不稳定,住在疗养院十年有余。疗养院在湾仔跑马地,裴太一手建立,是本地最好疗养院之一。最好意味最贵,普通市民倾家荡产也不住起。
如同酒店套房一般的病房里,女人半靠在病床上,每当护工说着“啊”把勺子递到她唇边时,她才机械性地张开嘴。
女人面容消瘦,深眼窝陷得更深,大眼睛无神,看上去有些吓人。再仔细看,与裴辛夷长得有几分相像。
病房门被打开,裴辛夷与两个小孩走了进来。
护工瞧见来人想起身打招呼,一时手忙脚乱。
自从出了塑胶祥的女儿差点注射毒杀阿姊那件事,裴辛夷就升级了疗养院的安保系统。照看阿姊的护工是三班倒,一共三位,都是裴辛夷千挑万选,细考了家族人际才选上的。
裴辛夷示意护工坐下,一手推一个小孩的背,让他们走到病房前去打招呼。
裴安逡与裴安菀在这时忽然有了默契,一齐轻声地说:“大姊早晨。”(早安)
裴安英缓缓转过头来,静默地看了看他们,再抬头看去。
裴辛夷笑了一下,说:“阿姊,是我Daph。”
“Daph?”裴安英似乎在脑海里搜寻这个人,一会儿后才“噢”了一声,又说,“Daph。”
“是呀,是我。”
“Daph饿不饿?”裴安英扬起优雅笑容,忽然换了个人似的,只是眼神仍旧空洞。
裴辛夷每每看到这样完美的笑容出现在阿姊如今这张脸上,都会感到心痛。这大概是她作为人最有知觉的时分。她高傲的阿姊,像无可比拟的星一般耀眼的阿姊,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裴安英每笑一次,裴辛夷心头的恨就多加重一分。
“我不饿。”裴辛夷温柔地说。
“Daph累不累?”裴安英想到什么,指着靠墙的椅子说,“坐,细路仔也都坐。”
裴辛夷与小孩们坐下,还未说话,又听裴安英说:“不要只顾着工作,该休息就休息,该玩就玩。”
说的也都是每次都会讲的话,辛夷却听不厌,应着:“好、好。”
裴安英又问:“八仔菀菀乖不乖,有没有用功念书?”
八仔开朗地说:“有啊,但是大姊,我们放假咯。”
裴安英顿了一下,去看墙上的挂历,意识到现在是八月,问:“怎么不去夏令营?”
裴辛夷替小孩们答:“他们不想去。”
裴安英点了点头,“也好,你们多陪Daph,免得上学了不见人,Daph挂念你们。”
裴辛夷瞥了小孩们一眼,笑说:“我才不要挂住他们,成天吵死了,两只麻雀。”
裴安菀鼓了鼓腮,呛声说:“我很乖的,看书又不出声,哪像八仔拿着飞机模型回来回去,满屋子跑。”
裴安英笑了起来,“八仔想做飞行员?”
裴辛夷稍感惊讶,阿姊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状态不错,神志是很清晰的。这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