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兰明歌(109)
她倒希望他是真的前度,起码还有个装醉打电话过去控诉的理由。
阮决明每次到越南南部,或是出国的时候,会给小孩们打电话。最后换裴辛夷接听,他直接收线,她还得说一番浓情蜜意的话演给小孩们看。
他连她的声音都厌恶。
裴辛夷告诉自己千万遍,是但、求其,无所谓,等于回到原点。不算失去了什么。因为从未真正得到过。
*
这天收工回到公寓,裴辛夷看见玄关一双男鞋。码数不对,款式老气,是裴怀荣的鞋。
裴怀荣按日程表来三太这里过夜。无数男人羡慕这皇帝似的生活,他却觉得没有人身自由。
这话是裴辛夷在牌桌子上听某位不识趣的太太说的。她觉得很可笑,早知有这天,当初搞什么三妻四妾。大多男人可不就是贱,以为女人是他们实力的外显。
转念又想起阮决明——他身边有没有别的女人?
裴辛夷换了居家的毛衣和运动裤,到饭厅落座,先招呼一声,“阿爸。”
曾念为裴怀荣盛了一碗乌鸡煲汤,笑说:“你们阿爸有事宣布。”
“乜嘢?”裴辛夷不甚在意地说,拾起筷子夹菜。当下除了宣布遗嘱,没什么可以令她在意的。
裴怀荣说:“阮家邀请我们一家人去越南过圣诞节。”
裴辛夷一顿,心里没由来地紧张,“点解?”
“这一年阮家帮了我们不少。”
裴辛夷在心底嗤笑一声。幸亏阮决明不断送钱填窟窿,不然依何云秋和裴安胥母子的作风,是绝对会选择投机自保的。裴家风轻云淡地度过了金融危机,圈子里的人还以为裴家实际财力比估计的雄厚,趋之若鹜。
裴家名利双收,阮家着实是帮了“不少”。
裴怀荣接着道:“我经不住折腾,你细妈留下来照顾我。这次你和念姨去,正好带两个细蚊仔去玩一趟,就当度假了。”
裴辛夷生怕心思被谁瞧出来,默不作声。
裴怀荣当这事定下了,说起其他话题。
*
平安夜一早,一行人提着简单的行李奔赴新的国际机场。裴安菀抱着一只泰迪小熊,很是雀跃。裴安逡昏昏欲睡,还要曾念拖拽着走路。
裴安胥先到了贵宾候机室,一个劲儿地逗裴安逡,说要是真睡着了,就把他丢在这儿。裴安逡打了个激灵,努力撑起眼皮,不敢再打瞌睡。
预定的时间一到,他们搭上阮决明派来的私人飞机。
河内天气晴好,叔叔裴怀良在机场迎接他们,对头一次见的两个小家伙故意作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可小孩们不怕他,反而吐舌头做鬼脸,惹得他大笑。
裴怀良领众人上了一辆七座吉普车。前后各有一辆车护航,裴安逡问为什么,裴怀良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路途危险,进了山区的公路,随时可能有狙击手。
裴安逡不相信。裴怀良“啊”一声吓唬他,说:“最好保护好你阿妈。”
裴安逡被叫声震住一瞬,作成熟派头说:“我当然会保护好,你自己顾好吧!”
裴安菀悄然倚抱上裴辛夷的手臂,裴怀良瞧见,说:“菀菀古灵精怪,倒知道害怕了。”
裴安胥搭腔说:“不怕,来,五哥抱你。”
裴安菀朝他皱了皱鼻子,却不说什么。她的动作其实是保护的意思。
小孩们对陌生的城市感到新奇,一路叽叽喳喳讨论着。当车驶入乡野,窗外只有茂密的树林,他们也乏了,睡了过去。
天色变得晦暗,车窗仿佛蒙了一层雾,什么也瞧不清。车进入村寨,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守在岗哨的人的人挪动拦路障碍。
裴辛夷觉得上次来没有那么远,也没有那么繁琐。黑压压的乌云似乎快挤迫窗玻璃,向她压过来。她害怕见他,更期待见他。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主宅的大门轰隆隆打开,吉普车放缓速度,碾压路上的石板与碎石,最终在恢宏的建筑前停泊。
曾念把小孩们叫醒。裴安逡不耐烦地揉搓眼睛,等看见窗外的景象,完全睁开了眼睛。这空阔的天地间,骤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建筑,堪比在英国乡下见到的庄园,尽管建筑本身并不华丽。
他感到兴奋,在电话里听过寥寥数语的描述,终于亲眼见到了。这是阮决明住的地方。他倏地冲下车。
裴安菀亦藏不住即将见到父亲的喜悦,抱着小熊跑下车,在碎石地上来回蹦跳。
“不要乱跑!”裴辛夷匆忙下了车。
手刚松开车门,就看见几位马仔走出来,接着一位着黑色羊绒大衣的男人。他的头发又长了些,额边一缕发勾着颧骨。他紧抿着唇,不苟言笑。
裴安胥同他握手,说笑几句。就见他朝这边走来。
一阵风吹过,环绕建筑的山林发出簌簌响声。
阮决明在半步外停下,抬手说:“裴小姐,你好。”
裴辛夷缓缓地,缓缓地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掌。虎口抵虎口,茧摩挲茧。
“阮生,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23]参考资料:《九八年香港血战索罗斯全记录》
第71章
在越南的三次见面的开场,似乎重叠了。裴辛夷分不出每次握手的细微差别,只知道这次想念他的心,比过去任何一次都难隐藏。
她的声音在颤抖。
阮决明松了手,淡漠地问:“冷咩?”
裴辛夷轻轻摇头,“进去吧。”见他点头,她从旁边走过去。
阮决明转身跟上去,不自然地转了下狼首戒指。三秒后,他脱下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裴辛夷一怔,转头去瞧他。
“手这么冷,不知多穿一点?”他冷声说着快步走在了前面。她握紧了拢紧了衣领,紧抿的唇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只是几步路,他也要照顾她。他还是在意她的。
可转念又想到,只是因为她是他小孩的母亲。
客厅里壁炉烧得正旺,很暖和。有好些打扮入时的客人分散在各处闲谈,想来是暗中和阮家交往甚密的越南一些官商家庭的亲眷。
门口候着两位负责接外套的佣人,裴辛夷将身上两件外套递过去。抬眸看见不远处一位拿着香槟杯的女人正注视自己。
阮决明朝女人走了过去,同她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老六。”听见裴怀良的招呼,裴辛夷才收回视线,走到家人身边。
会客室的门虚掩着,门口守着一位马仔。裴怀良同他说了一句,推开了门,引着裴辛夷一行人走进去。
阮商陆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正倾听一位青年说话。余光瞥见来人,他抬手示意青年稍后再谈,杵着狼首权杖站起来。
裴安胥用越南话问好。曾念略显局促,两个小孩更是如此,半躲在长辈身后,颇为警惕地打量坐在角落的马仔们。
阮商陆不甚在意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了裴辛夷身上。
她上前些许,颔首道了声“佛爷”,转而介绍起身旁的人,又对小孩们说:“这是阮生的阿爸,问佛爷好。”
小孩们有些惧怕这位老人,犹犹豫豫地喊了“佛爷好”。
“好。”阮商陆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你们出去吧,裴六里留下。”
听了裴安胥翻译,裴安菀小声唤“六姊”,看着裴辛夷的眼神满是担忧。
裴辛夷轻声说:“冇嘢,我等一阵去找你们。”
阮商陆这才留心去看了眼小女孩。他打开抽屉抓了一把糖果,杵着权杖走过去,稍稍俯身,笑说:“小女孩,吃糖。”
裴安菀去瞧裴辛夷,后者鼓励般地说:“要讲乜嘢?”
裴安菀用双手捧住了这把糖果,轻声说:“唔该晒。”
裴安胥虚揽着曾念和两个小孩走出房间,马仔立即关上了门。裴安菀更加担忧,甚至可以用愁容来形容她此刻的表情。
裴安逡拉住她,把手附在她耳边说:“你在家的时候这么劲,怎么到这里就讲不出话了?”
裴安菀瞪他一眼,压低声说:“你不觉得这里好危险?而且这么多人,我们……被发现点算?”
“嗱,里头那位是阮生的阿爸,也就是你的……所以,你不要担心啦。”裴安逡拉住裴安菀的手,轻轻一握,“我们是来玩的耶。”
阮决明朝他们招手,喊的却是“裴五”,“正巧,我们说去外面逛一逛,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