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女孩(50)
他当然夸过我长的好看,可更多时候,却是嫌弃我又小又瘦,像一只没长开的皮猴子。
是不是所有久别重逢再开场,只能注定虚伪又作做?
“来打台球么?”
几乎绝断了所有往来的三百多天里,我不知道有没有分出过哪怕一分钟来仔细想想再见到这个人时候,我应该怎么办?我可能是太忙碌了,忙着上无所谓的课,忙着周旋在无所谓的人群里,紧绷住所有神经,好刻意或者执意的不去想这个人,乃至于跟他有关的事——可是今天我躲不开,从打火机上的火焰擦亮这张面孔起,我就没想过再躲开。
就像一年前那个操场上,我被钉死双脚的那一刻便知道。没意义的逃避,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按局还是按小时算?”
我想我还是没能熟悉人情世故这一套,不习惯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再假装冷漠,用招徕客人的口吻,当这时候的李小帅是一个来打桌球的高中生,充其量我们认识,我忽然自己也觉得厌恶。
他半天没说话,可能是走神了,也可能只是在看我,或者单纯的胡思乱想。
我被他打量、审视似的目光刺了下,眼睫毛遮住一切,不再直视他。我猜不到李小帅这一刻在想什么,只是一眼,已经直觉性的知道,我猜不出,可能比我直接猜出来的好。变身“曼姐”,会吞云吐雾、等人点烟的陆小曼,哪里有一丝记忆里“陆慢慢”的痕迹。
或者他以为我该是什么人物?
小太妹?
哈——
我看着他,突然也觉得迷惑。
我不动,李小帅不动,却总有人按捺不住先动。
“麻猴”伸手推搡起李小帅,我睁眼就看到他手里的撞头几乎直戳到李小帅的眼眶上,目光猛地一跳,仿佛被点中穴位整个人表情都变得狰狞,我直接用手去抓球杆,回头瞪向作恶的人。
撞头握在手掌心,可能是我抓得太使劲,硌的掌心一疼,才恍惚察觉刚才那一下动作有多迅速。依稀是那一次扑到李小帅前面,我替他挡袖子上着起的火,跟眼前这一幕渐渐重叠。
“我不会。”
他像是思考良久,终于思考出这样一个结论。
“我知道。”
我接的挺顺嘴,自己也沉默了下。
强迫记忆关起来要很久,要打开却不过一秒钟,我想起李小帅、发洪水他们从前总是凑在一起泡黑网吧。至于台球,我几乎没从他嘴边听到过。
李小帅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自嘲似的一笑,反过来又问我。
“你打得很好么?”
“……当然,不好”
没什么可吹嘘的,我也不想在他面前乱吹嘘些什么。
“哦……我还想着如果你打得好,请你教我呢!”
“教我”,我凝起眼眸,平平淡淡抬头看了下他,开口说,“是吗……没发现,你还喜欢打桌球。”
闹哄哄的一堆人围着吹口哨,像是知道我跟他之间会有一场好戏看。夹在手指间的烟难以教我平静下,我伸手想拉他走出人堆,手指触到真实的温度时一顿,随即直接一把拢紧了。
桌球厅外面这条巷道安静的多,因为没有灯,足以照清楚旁边人身形的不过是从门前、窗玻璃前透出的些微明亮。我走出几步才问他,“不是来打台球的,那你是?”
该感谢这条巷子没装路灯的,我发现比起光明,这一刻我更喜欢躲在黑暗里,因为几乎不用任何掩饰的表情可以从眼梢眉角肆意流露出。不用刻意逃避,也不用刻意亲近,像现在这样,我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用多想,完全凭感觉说话行事,好像真是第一次。我到这一秒才敢确信,那个曾今小心翼翼、卑微柔顺,做每一件事、说每一句话都会以他为前提的陆小曼,是真的不存在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
没刻意捻起的声调,我还是那种很淡的口吻在问,只是不经意掸落了烟头上聚起的灰。
我都不必多余问一句李小帅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李小冰无意间知道我在桌球厅打工那一刻,我大概猜想过这个人会知道,可也没有再进一步,多余的想过他会直接找来。何况这念头很快就被我丢到脑后,弄堂口我们都巧妙的没有再相遇过,又何必操心其他地方呢?
“……我”
“噢……是这样”
他被我抓住的那只手臂没动,抬起另一只手抹了下自己鼻头。提着依旧热烈的音调,笑嘻嘻地故作得意地跟我说,“我这马上要去广州了,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给你带!”
他的目光顺着落下的烟灰往下,也仿佛不经意。
可我的表情明显强烈很多。指尖燃的烟被我狠狠掐了下,那年年头他在自行车前说过的话,一句一句摊开在眼前,像被扫把骤然翻起的浮尘,细微呛人的灰,彻底搅乱了我眼中平静。我压住了我曾以为的那些该铭刻入心,最后却变成利器伤人的话,让另一个念头浮上心头,难得语调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