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如梦之梦(39)
毫无防备地被女儿大力推开,朱向荣一个踉跄下几乎跌倒,他带着满脸疑惑不解的神情问:“囡囡,你怎么了?”
常秋芳也不明白地询问:“囡囡,你怎么这么对你爸爸说话呢?”
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朱璧歇斯底里地哑着声音大喊:“因为刚才在街心花园,我被一个男人拖进了竹林……他……他强-暴了我……然后对我说:‘回去告诉你爸爸,他在外面乱搞女人,现在人家就搞他女儿’。”
歇斯底里地一番话嚷完,朱璧就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晕过去了。
朱璧病了整整一个星期。她发着高烧,做着噩梦,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痛哭,哭到没有力气又沉沉睡去为止。
迷迷糊糊的半昏迷状态中,她曾经听到母亲疯了似的跟父亲哭闹。
“朱向荣,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玩女人,我也一直都忍了。因为我很清楚这年头有点身份地位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没办法干净,总有一些贱货会自动送上门来。而男人又都是偷腥的猫,面对诱惑很难把持得住。可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搞得别人把这些风流账报复在你女儿身上?囡囡才十六岁哇,她出了这种事,以后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你真是把她给害惨了!”
常秋芳一番话说得哽咽不已,痛苦万分。而朱向荣的声音和她一样痛苦哽咽:“秋芳,我也不想的,囡囡是我的心头肉,我难道希望发生这样的事吗?如果被我知道是哪个混蛋干的,我一定要他好看。”
“到底是谁干的,你心里难道一点底都没有吗?这些年你到底玩过多少女人啊,朱向荣,现在被人恶意报复了,你居然都找不出一个嫌疑对象。你真是——活该被报复,可是这报复不应该落在你女儿身上,我倒宁可那个混蛋强-暴的人是你老婆我。”
“秋芳,我知道我这些年不够检点,但是现在请你别再闹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闹也于事无补。我们还是先好好想一想囡囡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声张出去,一传开了囡囡就完了。别看现在是新时代,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被人强-暴失了身照样遭人瞧不起,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报警是不现实的,不但无事于补,孩子还要被一些难听的流言蜚语缠上一辈子。这个哑巴亏只能咽下了,只是囡囡要受委屈了。”
隔着一扇房门,朱璧静静地听着父母的对话,眼泪像两条汩汩不息的河流,在枕巾上汇集成两汪冰凉的湖泊。
这么多年来,朱璧一直都不知道父亲在男女关系方面的不检点,因为父亲在女儿面前展现的都是正面的良好的一面。作为某机关单位一把手的领导,他总是一派风度翩翩又精明能干的样子。作为一家之主,他对妻子对女儿也总是关怀备至,尤其对朱璧一直宠爱有加。
朱璧一向也与父亲的关系也十分亲厚,比和母亲的关系要更好。有一句话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她深以为然。有时候母亲都要半真半假地吃醋:“囡囡,你简直就是你爸的小蜜。”
可是,她心目中曾经那么完美的父亲,原来不过只是一个假象。表面上那个作风正派、能力突出、又重视家庭的好领导好男人,原本背底里一直在利用权力追逐女色,染指过无数女人,并因此招来了以毒攻毒的报复。
作为父亲唯一的女儿,她不幸成为了这场报复的目标。她光明平坦的人生路原本是一路繁花相送的,却在一夜间猝然跌落深渊。那么深、那么黑的深渊,或许用上一生一世的时间,她也永远爬不出来了。
经历了那一夜后,朱璧和父亲的关系由沸点骤降至冰点。她恨透了父亲,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就不会遭遇那一个如此可怖可悲的雨夜。那个雨夜的遭遇就像一瓶墨水,将她原本五彩斑斓的人生染成了漆黑一片。
朱璧从此再没有叫过朱向荣一声爸爸,也不再和他说话。无论他坐在她的病床前低声下气陪上多少小心,她都没有半个字的回应。甚至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完全视他如同空气。而朱向荣在女儿面前,也从此一直像个罪人似的抬不起头来。
一个星期后,大病初愈的朱璧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上学。艺术展已经在她病假期间圆满举办成功,同学和老师都纷纷对她说起当时的盛况,遗憾地说可惜她这个大功臣因病没能参加。她勉强一笑,笑容惨淡又苍凉。
如果可能,朱璧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接手过这个艺术展的筹办工作,那样或许就能躲开那个细雨绵绵的夜晚。一生中最黑暗最痛苦最绝望的夜晚,千百条狂乱的雨丝如蛛丝般缠绕着她,将她困在那个街心花园最茂盛的竹林……
那个夜晚后,朱璧再没有给欧阳奕写过信。每次提笔对着信纸时,笔尖总是凝滞不动,眼泪却纷纷如落花般铺满信笺。她既想告诉他自己的遭遇,又不敢告诉他,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是在震惊愤怒后对她的心疼;还是从此看她的眼光中带着极力隐藏的嫌恶——嫌恶她被人强行烙上的不洁印记。她甚至不敢去猜想。
事实上,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洁。曾经干干净净的少女身躯已经被人强行玷污了,而这玷污是永远洗不干净的,整个太平洋的湛蓝海水也洗不去这一种肮脏。
而母亲常秋芳也一再告诫她:“囡囡,发生的事情既然没人知道,你也不用特意告诉欧阳奕了。”
她噙着泪问:“妈,您的意思是什么都别说,瞒着他吗——那样做岂不是在欺骗他?”
“这算什么欺骗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秘密,没必要一定要事无巨细都说给人听的。就算是爱人,彼此也要保留一些私人空间了。”
“可是,我什么都不说,将来他万一发现我……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那到时候怎么办?”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们现在还小,以后的事还说不准呢。就算你把事情告诉了欧阳奕又能怎么样?让他和你一样难受吗?这样于事无补呀!”
常秋芳不让女儿告诉欧阳奕这件事,并不是刻意想要隐瞒他欺骗他,而是出自为女儿打算的心理想暂时压下一切。因为她知道,这场遭遇太过沉重,两个同样年轻的孩子都会很难接受。
如果欧阳奕可以对女儿的不幸表示理解与同情倒也罢了。可是如果他不能,因此嫌弃与厌恶她,那么常秋芳可以很清楚地预见,那对于精神心理都双重脆弱的女儿来说,将会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重大打击。至少,在眼下这个非常时期,她坚持一定要对欧阳奕瞒住这件事。否则,万一他的抵触心理给女儿造成二次伤害,那后果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朱璧被母亲说服了,选择暂时不把这件事告诉欧阳奕。但是心里终究是乱纷纷一片,她不再写信给他,电话也不敢多打。欧阳奕有时候主动打电话过来找她,她总是慌乱地找借口匆忙结束通话。她没有办法像做到像以前那样坦然面对他,她没有办法假装若无其事得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次又一次地,母亲常秋芳反复对女儿说,一切都过去了,就当做了一场噩梦,不要再去回想。可是朱璧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而且已经对她变了脸的命运之神也不肯就此轻易放过她,还有更大的阴影在不动声色地逼近她。
街心花园的那一晚过去了一个多月,朱璧终于等到迟迟而来的例假。那一晚的悲惨遭遇后,次日清晨,常秋芳就马上去药店为女儿买了事后紧急避孕药让她服用,以防发生后续麻烦。可是药虽然吃了,例假却一直没有如期而至,这让她心里难免一直怀着隐忧。
现在例假总算来了,看来那枚小药丸还是起到了作用,虽然迟了有一个多星期,但总算让她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只是这次的月经量不知为什么很少,只是陆陆续续的少量鲜红。她不知是什么原因,也没有心思去想。
例假第二天上午的最后一堂英语课上,朱璧被老师点名叫起来朗读课文。读着读着,她忽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痛得她顿时就白了脸。按着腹部痛苦地弯下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老师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让几个男生帮忙抬起她送去校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