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如梦之梦(13)
朱璧深深地低下头,看着脚尖不说话,一排雪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十指本能地扣紧栏杆,紧得骨节微微泛白。半晌后,她才挤出一丝低哑干涩的声音:“欧阳奕,别再跟我提他,我不想听。”
曾经是最宠最疼自己的父亲,可是今时今日对于朱璧而言,还不如一个陌生人,至少她绝对不会去憎恨敌视一个陌生人。
八月的阳光猛烈如金急雨,刷刷打在阳台上,一层刺目的炽白。朱璧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躲避的不仅是猛烈阳光,还有那些她不愿意再想起的往事……
朱璧与欧阳奕在学校的阳台上谈话时。千里之外的北京,闻江潮正独自走在一家医院的长廊上,穿一身黑色修身西服,戴一副黑超墨镜,从头到脚的黑色调,让他整个人沉郁如黑夜。
这两天,闻江潮都在香港考察一个投资项目。然而今天上午,父亲闻国栋的一个电话把他即刻召回了北京。电话内容很简单,只有声音凝重的一句话:“江潮,你妈妈查出患了乳腺癌,医生建议尽快动手术。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父亲的话,如燕山雪花般飘进闻江潮的心里,让一颗心顿时蕴满凛冽寒意。有那么一刹那,他像被冻僵了似的呆立着,不言也不语。
闻江潮的母亲程兰清一向身体虚弱,小病不断,但大病却是从没有过的。现在突然检查出了乳腺癌,这可不再是什么小症状了。挂了电话后,他立即搭乘最快的航班赶回了北京。
三个多小时的航程中,闻江潮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许多与母亲一同度过的日子。阳光灿烂的幼儿时期;风雨骤来的童年时代;阴云密布的少年时光……那些快乐短暂、悲伤悠长的岁月,如一片虫蛀过的叶子,再难恢复青翠美好的原貌,只能千疮百孔地留在记忆里,使得他与母亲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
闻江潮记得上一次和母亲说话时,还是她擅自打了朱璧的手机后。他为此气急败坏地打电话回北京吼她:“你找朱璧干吗?”
话筒那端,他母亲的声音格外小心翼翼:“江潮,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
他厉声打断她:“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以后不准你再找她,我和她之间的事不用你管。明白吗?”
“可是江潮,你和她真的不适合在一起呀……”
他听若罔闻地直接挂断了电话,十分不耐烦,十分没礼貌。可是,母亲事后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也再没有未经他的允许就擅自联系朱璧了。
从少年时代开始,闻江潮就是一个沉默内向的人,喜怒哀乐等情绪轻易不会流露于声色。唯有在母亲面前,他才会一反常态地大发脾气。而母亲也总是容忍他,一再默默地退让。
等在机场迎接闻江潮的是他父亲闻国栋的秘书之一,一接到他就直接把他送去了医院。
当闻江潮沿着走廊走向母亲的病房时,有许多面熟或不面熟的探访者带着各式鲜花与礼物等在走廊上。有些认识他的人纷纷朝他问候,他统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个头以示回应,脚步都不停一下就径自走了过去。他现在没有心情应酬任何人,而那些人也知趣地不会拦住他多说什么。
走进一间环境优雅的高干病房后,闻江潮见到了独自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程兰清的气色不太好,精神也不佳,但是看见独生儿子出现在眼前时,她一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马上变得晶亮闪光。
“江潮,你回来了。”
“嗯,妈您怎么一个人呆着?爸呢?又在忙什么?”
“他开会去了,今天部里有个重要会议他得亲自主持,他说会一开完就马上回来陪我。”
程兰清一边说,一边双手撑着身子坐起来,闻江潮马上弯下腰体贴地扶了她一把。已经有很多年,他和母亲之间没有过类似的身体触碰了。因为关系不融洽,他总是尽量避免与母亲的亲密接触。完全不像亲密无间的小时候,总是腻在母亲身边不愿离开。
隔着薄薄一层衣物,他能清晰感觉到母亲的瘦弱,不复曾经熟悉的丰腴圆润。不觉心中一酸,声音低哑地问:“妈,你感觉怎么样?”
扶着儿子的手坐直身子后,程兰清反过来安慰他:“江潮,妈没事,妈感觉挺好的。情况其实没那么糟了,几位来会诊的专家医生都说了,我这个属于二期乳腺癌,治愈率有70%到80%,比例很高的。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了!”
闻江潮勉强一笑:“是吗?那就好。”
来的路上,他已经用手机上网查过相关资料了。早期乳腺癌的治愈率的确比较高,只要五年内不复发,基本上就算是根治了。但如果一旦复发,基本上就算是无药可医了。他当然希望母亲会是前者,虽然这些年来他和母亲的感情一直不好,但是一朝涉及到生离死别的环节了,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很爱母亲的。纵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比眷恋母亲的孩子,也依然不愿意失去她。
☆、第十二章
中午与欧阳奕在阳台上的一番对话后,下午的美术课,心绪沉重的朱璧几乎没有精力讲课。好在是已经教了无数次的基础课程,闭着眼睛也能应付过去。
一堂课上完了,下堂课是一刻钟后。感觉筋疲力尽的朱璧都懒得走回办公室了,干脆直趴在讲台上聊作休息。只是,这样短暂的休息也很快被人打断了。有人脚步轻盈地走近,指节轻轻敲了敲讲台说:“你好。”
疲倦又无可奈何地坐直身子,朱璧看见一个白富美模样的女孩子站在面前,年轻漂亮,衣饰考究。她想应该是来接学生的人,一时找不到小朋友在哪里所以过来问老师,便耐着性子回应:“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可是那个女孩并没有及时回答她的询问,而是用一种审视而挑剔的倨傲目光,上上下下地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地再次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漂亮女孩总算开了口,却是似笑非笑地答非所问:“你是闻江潮的女朋友吧?”
朱璧听得一怔,怔过之后,一种不胜其烦的心理油然而生。这两天是怎么了,先是冯胜天跑来骚扰她,现在又跑来一个漂亮傲气的白富美。前者找她很好理解,不外乎是想通过她巴结闻江潮;而后者……
朱璧飞快地瞥了一眼眼前的女孩子,从对方的服饰气度不难看出她出身良好,百分百是闻江潮那个圈子里的人。她到底是闻江潮的什么人?为什么会跑来问自己是不是闻江潮的女朋友。听这语气,她应该不会是他的未婚妻之类,否则这会儿找上门来应该只会骂她是只狐狸精才对。难道是闻江潮的家人,姐姐妹妹之类的?好像没听说过他有姐姐妹妹呀!不过他的家事,她原本也所知无几。
对于这位忽然找上门来的不速之客以及她的问题,朱璧深深地蹙了一下眉后,不答反问:“请问你是谁呀?”
许燕笙笑得优雅:“我叫许燕笙,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面对着笑盈盈的一张脸,朱璧也不能太无礼,只能被动地回应:“你好,我叫朱璧。”
“朱璧,我来找你很冒昧,希望你不会介意。”
朱璧却很介意,声音冷淡中透着一丝不耐烦:“请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好奇。听向千峰说你是闻江潮的新女友,我就想来见见你。”
许燕笙在“新女友”三个字上格外咬了重音,朱璧听后若有所思:这个女孩该不会是闻江潮的前女友吧?是不是听说他又交了新女友心里不忿,所以特意跑来示威?真是无聊。
“那你已经见到了,现在没事了吧?对不起,我要准备上课了。”
冷着一张俏脸,朱璧再直接不过地下了逐客令。许燕笙也不生气,相反还笑得很舒心:“没事了,见到你就行了。我这就走,再见。”
转过身,许燕笙身姿曼妙地走出了美术教室,脸上是自信满满的笑容:这个朱璧虽然长得是挺漂亮的,但是我知道——闻江潮绝对不是真的爱她了。她不过只是一个所谓的女朋友罢了。
中午许燕笙在电话里任性地说一定要去东方神韵艺术学校把朱璧找出来见一见后,向千峰的心里一直有些不安。虽然他和朱璧并不太熟,却深知她有多讨厌被人骚扰。如果许燕笙果真我行我素地找去见她,他不难预料她们的见面将会有多么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