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57)
于是每每这种折磨袭来,我自然只好十分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往往我一哭,将我圈在怀抱里的苏澜也便醒了。
他的脸色惨白,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恶劣的事情。
“晞儿。”他毫无血色的唇抖得厉害。
我虽不知他为何会这般失态,但还是伸手过去,擦了擦他的眼睛,想要安慰他。
他的脸色却煞白得更厉害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便见那皮肉,又脱落了一小片。
我想,兴许我是活不长了,可苏澜没必要将他的命也搭进来。
近日他鸩酒饮得愈发勤了。
我想劝他别再喝了,可他总不以为意,反倒更关心我的伤如何。
我望着他那双日渐灰暗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好气鼓鼓地将那酒杯移向一边。
他轻笑一声:“晞儿,你倒知道关心我了。”
我从他的嗓音里听出几分愉悦,于是更加生气:“陛下怎么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好像在他眼里,我理所应当地应该关心他的死活一样。
他轻声叹息,像极了小心翼翼收起爪子的猛兽,低声哄我:“我将这些朝事处理完就不喝了。”
我的眼圈红了起来。
如今他还肯听我的劝,若他回了秦地,无人管束,岂不是要早早搭上性命?
他一看见我像要哭的样子,立刻急了:“晞儿别哭,我现在就将酒倒了。”
我这才破涕为笑。
陈怀安在府上发愁了几日,终于一扫阴霾,重又意气风发起来。
既然苏澜成心要给他惹麻烦,非要他去打仗,那他也得给苏澜找点不痛快才行!
他叫来周元,低声耳语交代几句,又瞪他一眼:“快去!别给本侯办砸了!”
周元连连应是,快马加鞭地走了。
没几日,梁都传出小道消息,说是有人给靖远侯献宝,送了只獬豸到他府上。这獬豸早已绝迹,四海之内,独这么一只。听说性情温顺,相貌又十足威风,很值得一瞧。
又几日,侯府的人再透信出来:说是府上新进了十几本笼装书,皆是极有意思的话本子,新鲜得很。
不仅如此,听说燕地来的女将,给靖远侯带来了北地没有的美食珍馐,尝一口可解百忧,味道堪比天上神仙的膳食。
这些消息扬扬沸沸,传得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周元忙上忙下好几天,终于没忍住问道:“侯爷,您这是在干什么?再这样下去,侯府可都要装不下了。”
陈怀安得意洋洋地翘着腿骂:“你懂个屁,本侯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功夫不负有心人。
很快,他想钓的大鱼便上钩了。
我待在宫中,日日听见那差使来传信。
奇珍异宝流水似的往靖远侯府上送:一会儿是秦地远道而来的奇兽猫獭,一会儿是味道堪比玉露琼浆的佳酿,一会儿又是北地那位追捧者无数的文人新写的一出戏本子要在侯府排练。
过几日,梁都又传信,他府上那只貔貅居然下崽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坐不住了。
那只貔貅已被他欺负得很惨。下了崽,岂不是更要倒霉?
近日苏澜心情不好,若能把那只小貔貅抱来,也算是苦中作乐。
我心痒难耐,于是瞒着苏澜,趁他今日要听政,利用半日的空暇,偷偷溜出宫一趟。
等到了靖远侯府,周元脸已经拧成了苦瓜,见到我,快要哭出来:侯爷弄了这么多奇珍异兽来,到处堆放,这侯府,都快成农舍了!
这时,始作俑者终于懒洋洋地现身。
陈怀安扯起唇角坏笑,笑得嘚瑟又得意,一面不屑地嗤道:“总算叫我逮着了,把你藏得还挺深!”
他拿折扇在我脑袋上重重拍了又拍,连敲五六下,如同风光展示掂量着刚到手的猎物,语气耀武扬威:“还不是叫我钓来了!”
我深知中计,气鼓鼓地狠狠瞪他,转身就走。
“站住!”他立马拉下脸,“不准动!”
我不听他的使唤,刚走出去两步,便听他在后头阴阳怪气:“啧啧啧,你这一走,你那位好哥哥可就没了。”
我听了,心里一惊,果然又转回头去。
他眯起眼睛,勾着唇,挑衅似的看我,好似等着我求他。
我连忙又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去,拉住他的袖子:“你方才说什么?”
他这时候倒像个关上的闸门,再一句话不说了,还煞有其事地抽了抽袖子:“朝廷机密,那是能随随便便和你说的吗?”
我泄了气,在他袖子上恶狠狠地捏了一个又一个旋,不一会儿那里便皱巴巴的了。
他不耐地将我的手弹开,假惺惺地开腔:“本侯过几日要为朝廷效力,前往卫国平乱,清除宁王逆党。”
“宁王早就看上了卫泱的那块地盘,况且他蛰伏多年,一旦动手,你哥哥势必凶多吉少。”
我一听,自是急了:“那怎么办?!”
他假惺惺地道:“本侯势单力薄,肯定顾不了那么多,顶多只能仁至义尽,给他收收尸了。”
我的心里猛地一沉。
“除非……”他唇角危险上翘,斜眉一挑,笑得不怀好意,“你来和本侯做个伴。”
见我兀地愣住,他轻咳一声:“跟不跟我走?”
我与他对视良久,想到卫泱,又想到苏澜,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
陈怀安见我犹犹豫豫,趁势添油加醋:“你就那么一个亲哥哥,要是死了,连个面都见不上,岂不是可惜?”
“何况有本侯护着你,怕什么!”
我在原地呆立良久,迟迟没有反应,等得陈怀安都有些不耐烦了,冷哼一声,抬腿便要走:“算了,由他自生自灭也挺好!”
我顿时急了,向前一步:“我去!”
“那好。”他笑得狡黠奸诈,“你去和苏澜说,就说你要跟着我出征。”
我瞪圆了眼睛,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他又拿折扇拍我的脑门:“没出息!”
我恼怒道:“靖远侯大人这么有出息,不如您亲自去说。”
我们两个僵持了一会儿,最后陈怀安大约是觉得没趣,悻悻地转身,自顾自走了,只抛下几句话:“周元,你送她回去!”
“再告诉宫里的人,明日我要觐见!”
我坐立不安地在宫里等了几日,迟迟没有听到陈怀安亦或宁王的消息,又七上八下地担心起了卫泱。
无论如何,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若不是他,我也不会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只是……苏澜会放我走吗?
我正苦恼着,附近传来了脚步声。
我抬起头,远远地便见苏澜身姿修长,紧锁着眉,向我的方向走来,气势冷冽。
我顿感不妙。
转眼间,他已经站到我面前,面色沉郁,周身盘旋着一股低气压。
我有些慌张地开口:“陛下……”
他冷笑一声,显然动了怒:“陈怀安说,他想要带着你去讨伐宁王。晞儿,你居然同意了!”
我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磕磕巴巴地辩驳:“他说……他会护我周全的。”
他的脸色更冷,隐隐地又要发怒,但还是忍下,嗓音更加的阴沉:“十日后你便随我回秦!”
“我不去!”我下意识地开口反驳。
“这是朕的旨意!”他的话怒气冲天。
我亦生了脾气,不计后果地顶撞道:“陛下明知道我哥哥命悬一线,为何不告诉我!”
他紧紧地盯着我,闭着唇,并没有回答。
“陛下对我很好。”我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的恩情,我不会忘记。”
“但是,卫泱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将我带到这里来的。他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
“既然陛下不想杀我,为何不能放我走呢?”
苏澜许久没说话,眸光暗沉沉地闪动。
我又软了语气求他:“是陛下一手提拔的靖远侯,他也不是白白领俸禄的,何况我也会照顾好自己。”
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被我说服时,他却冷冷开口:
“晞儿,我早说过,我不会放你走,你必须随我回秦。”
这已经是命令的口吻,不容驳斥。
我攥紧了手指:“但我本就没打算跟你回去!”
他的瞳孔一瞬间紧缩,语气愈发森冷:“什么?”
我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继续掷地有声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