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46)
我听得津津有味,还有许许多多问题想问他,于是赖在原地不愿走。
他瞪着眼睛吓唬我:“北国天黑了夜里会有魇兽,要吃人的。”
我鼓起腮帮,狠狠瞪了回去:这种骗小孩子的话,我才不信呢。
陈怀安冷哼一声,扯开嗓子:“周元,架锅!”
听到这句话,我脖子一缩,匆忙一溜烟地逃跑了。
最后,梁都城里簌簌下起雨来。
我打开窗,望着漫天的雨线,有些感慨地心想:
不知绥帝魂飞魄散的那一日……对慕清来说,会是解脱吗?
天未亮,府上便来了绥帝下的请帖。
请贴上说,是慕清快不行了,邀陈怀安到绥帝府上一叙。
帖子里还让他顺便带上我……以备不时之需。
陈怀安铁面捉住了想要逃跑的我,想了想,又叫人去医馆把薛神医带上了。
到府上时,雨已停了。
陈怀安带着我迈入客堂,绥帝在堂内等我们,正是那日衣铺外的白发男子。
薛神医先去替慕清诊脉。我们三人坐在客堂,绥帝面色凝重,焦躁不安地敲着桌子。
我十分殷勤地起身,替绥帝倒上一杯茶。
绥帝客气地摆手推拒。
我再三坚持。
他笑了笑:“抱歉,我的味觉有恙,很早便不饮茶了。”
我心里焦急。
再怎么说也是堂堂北国先帝,不好直接照着脸上乱泼一气。
便将求助的目光望向陈怀安。
“给我的?”他的眼梢一挑,唇边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忙想按住他的手,却被他冷冷的一个眼风扫过来,顿时吓得将手又缩了回去。
他将茶飒然一饮而尽,后又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道:
“怎么,就算你给他殷勤倒茶,他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他坏笑道:“你倒不如……来求本侯。”
就在这时,薛神医从内室出来了,看来情况有所好转。他正向几个婢女吩咐煎药事宜。
一个婢女从里面出来,朝我低声道:“姑娘,夫人想见您。”
我忙摆脱陈怀安的桎梏,起身进了屋。
一踏入内室,便觉浑身暖洋洋的,屋内虽四处不见暖炉,却温暖干燥。看来绥帝照顾夫人,倒是贴心的很。
“夫人,这些糕点已凉了。莫要再吃了。”说着,侍女将那些糕点皆统统倒入了字纸篓。
我定睛一看,竟是梅子糕,不由新奇地看着那糕点:听卫泱说这梅子糕只有秦国才有,怎么如今也会出现在这里?
慕清从榻上起来,她的脸颊苍白,气色虚弱,不知是否是久未活动筋骨所致。见我来了,她的面上却泛起淡淡红晕:“陈姑娘,别来无恙。”
我点点头。她笑了笑,继续道:“上次说的事,还剩五日……不知进展如何了?”
我顿时皱了眉。
见我有些局促地立在原地,慕清扑哧一声笑出来:“姑娘莫怕,我不急的。方才唤你,不过是怕靖远侯在外边又欺负你,便叫你进来叙叙话。”
我抬眼,心中感激她的好意,又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枝金鱼花送给她。
是我背着陈怀安偷偷从他府上折的。
她看着那枝花,眼神爱怜。许久,又道:“姑娘送我的花,我自不能空手收下。”
说着,她招来侍女,耳语几句。那侍女便按她的吩咐去准备了。
我的目光移向房间内。
墙上挂着幅画。画的是一汪清潭,里面游着许多鱼。
水至清则无鱼。
我记起陈怀安曾说过,绥帝的大名便是一个“渝”字。
“这画,是我夫君画的。”慕清留意到我的目光,微笑解释道,“说起来,这还是当年大婚时他送我的。”
方才出去的侍女这时回来了,替她拿来一只小匣子。慕清将它送给我。
里面躺着一只小鹤。看起来像是纸折的,活灵活现,金灿灿地发光。
“这只守鹤送你。它可以替你完成一个未竟的心愿。”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里,惊奇地看着那只守鹤。
它急不可耐地要从我手中挣脱,我便松开手,却见它跳上桌子,四处探寻。
一个未竟的心愿。我心想,如今我倒没什么急切的心愿可言。
唔,以它的身形,想来也很难暴揍陈怀安一顿。
慕清补充说,这心愿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也可能是现下的。
我的眉毛拧得更紧。
那守鹤倒是没有我这般纠结。它的意图明确的很。
一番跳跃之后,它站到了字纸篓上方,抻着头向里面看。
我缓缓瞪大了眼睛:
它在做什么!
它怎么把被倒掉的糕点全都翻出来了?!
接着,它在众目睽睽之下,埋头进去,大快朵颐了起来。
!!快住手!
我的脸一阵白一阵红,最终酱成了猪肝色。
慕清想来也是没见过这般场景,十分惊讶地看着那只守鹤。我不忍直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安慰自己道:一定是因为我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
那守鹤吃饱了,很快又重新跳到桌上。
我张开手,等着它跳进我手里,本想将它仔细收好。没想到它站在桌子上,张望几下,随即跳上窗台,振翅远去了。
我眼睁睁地望着它飞走了,呆若木鸡,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侍女前来合上窗。
慕清莞尔:“它是飞去了姑娘心中想去的人身边。”
那定然是卫泱了。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一亮,又满怀憧憬起来。难道卫泱现下就住在不远处?
我忙用桌上的纸墨草草画了几笔,充满希冀地问那侍女道:那个方向都有些什么客栈?
侍女一愣,随即惊讶地笑了:
“姑娘……那个方向,是皇宫呀。”
第38章 庄周梦7
好好的守鹤,怎么就飞去了皇宫。
我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卫泱被皇帝扣下了?
被侍从送出府的路上,我心神不宁,一想到四面八方的人都想要杀我,更是牢牢地将慕清作为了救命稻草。
陈怀安说,山居客若一直化为人形游荡在凡尘,长此以往,也会消失的。
因此凡间的山居客,大多有两种结局,死在人间,亦或是住进画里。有时亲眷也会专门送一些绘着豪宅宫殿的画,给这些亡魂,以供他们居住。
只不过,住在画里的山居客,却不能拥有凡人时的记忆,更不能与活人交流。因此,许多山居客宁愿在画外直至魄散,也不愿留在画中。
到了府门口,我停下脚步,稍一抬头,听得一阵“咴咴”的马叫声。
陈怀安正兴奋地驾驭着那匹不安分的烈马,声音焕发道:“绥帝好意,本侯却之不恭!”
旁边一个侍从边递给他缰绳,边叮嘱道:“侯爷,这马是刚从燕地牵来的,性情烈着呢,您可要当心。”
那马在原地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不安分地来回甩动蹄子,似是要把马背上的人摔下来。陈怀安双腿一夹马腹,精神抖擞地吹了声口哨,手下勒紧缰绳,渐渐使它安定下来。
陈怀安十分得意地骑在马上,转头看见我,朝我伸出手:“上来。”
我伸出手,即将握住他的手之际,却踌躇起来,忍不住将手又缩回去:他向来不喜欢碰我。
他看懂我的犹豫,鼻子朝天冷哼一声:“本侯回府自会沐浴。上马!”
陈怀安从来只骑高头大马,因为只有这种马方能体现出他的气势。
我爬上马背时属实有些费劲,所幸被他稳稳地拉了一把。
他骑在马上,快马加鞭,一路尘土飞扬,带我看尽梁都花。
梁都的主行街宽阔,正值晌午时刻,骄阳高悬,陈怀安放慢了行速,时不时地指点道路两侧的风光,向我讲起北地的风土人情。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各色民居,各式装束的行人,各色我未见过的植草,觉得一切都新奇极了。
例如不远处那棵树,看起来绿油油的,竟在街上缓慢地移动。我指着它,疑惑地示意陈怀安:那是什么?
陈怀安答:那树民间俗名“王八树”。通体碧绿,会缓慢移动,若是谁被戴了绿帽子,它就会出现在那家人的后院里,时日一到便开始结王八果。
我忍俊不禁,笑起来。
他陆陆续续又说了许多话,声音听起来懒懒散散,少了几分锐气,多了些愉悦与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