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岁+番外(44)
我乐得自在,在府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没料到靖远侯府出乎想象的宽敞,我绕了好大一圈,还在府里迷了路。
不同于梁都其他文人名士,他府上连幅画都没有。听周元说,原本客堂还挂着两幅,后来陈怀安嫌山居客总在那两幅画里神出鬼没,一气之下全给撕了。
府里还养了一条狗。据说是小狗流浪的时候到了府上,他扔了块吃食,从此便一直跟在府上了。
那小狗望着我的眼神垂涎欲滴,看得我心里一阵发毛,赶忙抬腿溜之大吉。
逛了一圈下来,靖远侯府冷冷清清,仿佛陈怀安不在,这里便是片死水。
我忽然意识到:好像我便是府里唯一的女子了。
周元一脸尴尬地向我解释道:陈怀安不喜欢侍女,嫌她们总碍事,不经打,还爱哭鼻子。
说完,他嘿嘿地笑:“也就是姑娘您来了,这侯府才能有点儿热闹。府上许久没有个人气儿了。以往侯爷在府上的时候,几乎日日的沉闷,下人们都怕着呢。也就是姑娘您胆子大,还能陪着侯爷。”
我竖起耳朵,又听他讲了许多八卦。
听说以前有个什么巡抚大人,将自家庶出的女儿送进了靖远侯府,指望着能为侯府开枝散叶。结果陈怀安颐指气使,不仅给她安排了间柴房住,还叫她扫地做饭,简直拿她当成佣人。没几天,那小姐便哭着跑回了家。
自此,梁都的媒人们纷纷避靖远侯之不及。
陈怀安乐得自在,亦闭口不谈娶妻纳妾的事,因此都中还有传闻……说他是个断袖。
正聊及此,府门口远远地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周元赶忙迎出去,便见陈怀安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一身金黑绣着玄鸟的朝服,风风光光地快马回府。当街路人见他春风得意马蹄疾,只当他是加官进爵,受了皇上莫大的恩赏。
陈怀安利索下了马,一言不发地一脚踏进府门,紧接着脸色骤然变了,阴沉得可以杀人。
我不敢多问,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何时能从这里逃出去。
“啪”地一声,他将茶盏敲在桌面上,我也跟着一哆嗦。
“倒茶!”他不高兴地命令我。
周元闻声,三步并作两步地抢上来给他倒了茶,将我挤到一边:“侯爷,午饭已备好了,您消消气,先用个饭。”
陈怀安眯着眼睛,一副头痛欲裂的模样:“用过了午饭,我还得去礼部一趟。那几个老不死的王八蛋,今天晚上要操办洗尘宴,还在皇上面前说这事是我张罗的……嗤,没安好心!”
说罢,他抬眼瞥见我,又问:“慕清的药引还有几日才能送来?得想办法把这个麻烦解决了。”
“回侯爷,还有六日。”
他听了顿时松懈不少,翘着腿拿折扇敲着手心,唇角隐隐地上翘,好似心情豁然舒畅许多。
我隐隐地觉得不妙,身体警觉地后仰。
陈怀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语气玩味:“趁着还早……不如本侯先拆个胳膊腿的尝一尝,看看是不是真的能长生不老?”
我:……!!!
鸡鸭牛羊鱼肉摆上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热气腾腾。
我又瞪着眼睛坐在陈怀安身旁干看。
自打进了这靖远侯府,我便粒米未进。
陈怀安闲然自得,夹一筷子千金鱼片,又夹一筷子五花肉,再呷一口美酒。不错,再来一勺茸耳油菇汤。
我眼巴巴地看着他每个菜都尝了尝,又特意在我面前,将一盘流油的红烧肉吩咐人喂了狗。
这时府外面有人来报:“侯爷,府外有人求见。”
“不见!”陈怀安眼也没抬,语气十足的不耐烦。
“侯……”
“侯爷!……客人已经从府门前杀进来了!”又一名小厮慌慌张张来报。
我与陈怀安齐齐转头,便见一人提着剑,不疾不徐地一步步朝这边走过来,气势凛冽。
他的漆发如墨,暗红的瞳孔冷峻无波,利剑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
我见了卫泱,眼睛一亮,如同见了救星,正要站起来向他扑过去,却被桌底下陈怀安猛踩一脚,我顿时痛得无声嗷嗷大叫。
陈怀安将筷子一摔,就要发作,先冷笑一声:
“卫公子就是这样来我府上道歉的?”
他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平静:
“我来接人。皇上要见她。”
“呵。”陈怀安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脸上皮笑肉不笑:“你那三座城池还没个保证,怎么敢将此事告诉苏澜?怕是北政王不肯帮你,你见不到苏澜,跑到我府上撒野。”
卫泱暗红的瞳孔里尽是凛冽的杀意:“见不见得了苏澜,我自会解决,不劳靖远侯费心了。”
陈怀安却不惧,折扇一展,冷冷笑道:“有种你今日便踏着本侯的尸首过去。谅你也不敢!”
我连带着椅子一起悄悄后撤了几步,生怕他们两人打起来,殃及我这条池鱼。
卫泱的目光远远地望过来,落在我身上。
陈怀安袖袍一甩,眼疾手快挡住我,话音骤然阴戾下来:“看她作什么。她的意见也不算数!”
不知为何,与我对视片刻后,卫泱反倒收了手,将剑缓缓插回了剑鞘。
我默默地看着他。
卫泱静立半晌,调转视线重新看向陈怀安,开口道:“若让苏澜知道你私藏他要的人,我看你这靖远侯府还保不保得住。”
说罢,他拂袖而去。
卫泱走了,陈怀安烦躁地招手,唤过来一个侍卫:“我不是叫你将他从梁都所有的客栈里都赶出来?”
“回侯爷的话,卑职都照办了。”
“那他这几日住在谁的府上?”
“回侯爷,”周元忙道,“是北政王的。”
“他妈的!”陈怀安一拍桌子,“叫那个老狐狸抢了先!”
“下午北政王要入宫面见苏澜,肯定是带了卫泱一起去!”陈怀安脸色一沉,“周元!你现在就去告诉北政王,说卫泱要拿她换三座城池。北政王听了一定不乐意,先把他拦下来再说。”
周元连连应是,快马加鞭地走了。
安排完这些,陈怀安一扭头,正好抓到正朝那盘烤乳猪伸筷子的我。
我浑身一僵,与他面面相觑地对峙着,手里的筷子离乳猪近在咫尺,此刻停留在半空中。
陈怀安冷笑。
……
最终,我与烤乳猪一起被扔了出去。
北国政局动荡,尽管很多人反抗秦的统治,一心想要复国,但因各方势力牵扯颇深,互相制衡,难有中坚力量。加上本朝重文轻武,所以掌握兵马的不多。
这宴会美其名曰“洗尘”,实际都是旧朝的老臣前来表示对苏澜的忠心的。
梁都的老臣嫌弃陈怀安,背地里骂他是个乡野莽夫,一提“靖远侯”三字便纷纷吹胡子瞪眼,听说陈怀安要来主持洗尘宴,更是胡子都气歪了。
一见陈怀安满面春风地踏进来,群臣脸色集体黑了一黑。
“今夜的洗尘宴,地方改了,不在宫里,”陈怀安懒散往厅堂正中央一坐,明明一张俊脸生得精致,却满是嚣张跋扈,“就在梁都最大的酒楼,天禄楼。地方宽敞,各位还可以带着家眷。”
“陈怀安!你!”礼部尚书几乎要一口气背过去,“这地方怎么能说改就改?!”
“让皇上去那种市井俗地吃酒,成何体统!”御书侍郎痛心疾首。
陈怀安眯着眼睛,心里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一来过往朝廷宴席浪费无度一直为人所诟病,二来苏澜作为新帝此次到梁都,与民同乐,更示天子威仪。
三来……他靖远侯也能吃着自己想吃的菜!
入了夜,梁都便热闹起来。
都中最大的酒楼天禄楼,太阳未下山便被重重守卫围了起来,等着王公贵族们的到来。
陈怀安忙于应酬,又不放心我一人在府上,便在酒楼外找了间库房将我塞了进去,临走之前特意吩咐几个人看住我。
我踮起脚尖伏在窗前,望着外面星疏月朗,鼻尖不时闻着酒饭飘香,有些寂寞。
同我一起被关进来的,还有一只貔貅。
此事说来话长。
天禄楼养了一只貔貅。方才陈怀安进门时,酒楼老板喋喋不休向他热情介绍这貔貅的妙处,只可惜他碰上的是大名鼎鼎厌恶非人异兽的靖远侯。